美國陸軍上尉大衛・莫爾豪斯本來不應該輕易跟他在單位上的心理學家分享自己的靈魂出竅經歷的。他並不覺得這是多麼大不了的經歷,但這件事卻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裡,讓他不吐不快。
結果這個決定最後卻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使他不得不開始思考生命的奧秘及其在宇宙中的地位。
一切都始於1988年初的一個早晨。莫爾豪斯一如往常地開車前往他在頂尖軍事情報單位的工作場所,他對這份工作充滿了自豪。這是一個由特種部隊士兵、情報官員、軍事飛行員、通訊專家,甚至是海軍陸戰隊員組成的單位。莫爾豪斯總是覺得自己在這裡有些格格不入,因為在過去十年的從戎生涯中,他一直是一名步兵軍官,先是在巴拿馬指揮一個遊騎兵連隊,然後又晉升成了營級參謀。
他和他的妻子、兒子和兩個女兒一起住在馬里蘭州的一棟兩層樓高、殖民地式風格的房子裡。雖然沒有他想要的那種甜蜜家庭生活,但他們的生活仍然十分美滿。
每天早上,莫爾豪斯都會開車從家裡出發前往貝爾沃堡(Fort Belvoir)外的金曼大廈(Kingman Building),他在那裡的一間封閉辦公室中上班,它屬於一個被稱為“皇家斗篷”的單位。
這個具有“特殊訪問權限”的單位就駐紮在這間模組化的辦公廳內,辦公廳是直接從大廈的內部改建出來的。部隊受到了武裝警衛、鑰匙卡鎖和電子設備的嚴密守衛。
1988年那天早晨,莫爾豪斯走進主迴廊,向玻璃房間裡的武裝警衛點頭致意。單位中的心理學家恩尼斯・科爾中校(化名,因為他仍在部隊中工作)的辦公室就在左手邊,他是一位身材高瘦的男人,有著一頭濃密的金棕色頭髮。
莫爾豪斯知道科爾中校在單位中的工作很重要。皇家斗篷的職責包括要負責篩選被派往外國的特工。這些特工必須要足夠沉穩,可是最後被選上的卻幾乎總是性格有問題的人。
他知道這些特工身上的微妙心理特質將會決定哪些人會走人、哪些人會留下。最終做出決定的是單位中的心理學家。任何人要進入這個特殊單位都必須經過科爾中校的審核。他對單位成員的了解甚至可能比他們自己的家人還多。
莫爾豪斯向他的右手邊望去,他的指揮官辦公室在那裡,他想確認是否有任何異狀。在確定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後,他就向左轉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狹小的隔間讓人感覺十分壓抑。辦公室沒有窗戶,牆上也沒有任何裝飾——沒有照片、沒有畫像、沒有海報,什麼都沒有。幾個星期前,莫爾豪斯曾試圖將自己的軍事獎章、獎牌和獎盃掛在牆上,好讓辦公室不要顯得那麼壓抑,但他的一位上級卻喝斥他拆掉這個自我誇耀的博物館。
無奈之下,莫爾豪斯只得移走這些物品,除了一年前他從約旦帶回來的一頂克維拉(Kevlar)頭盔。頭盔上有著一處十分醒目的、7.62毫米的彈孔。當時他就是靠著這頂頭盔擋住了射向自己腦袋的子彈,但子彈擊中產生的衝擊力道卻打開了一扇他過去從不知道的心靈之門。後來一系列奇怪的經歷就是由此開始。
當莫爾豪斯在大木桌後面的椅子上坐下時,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他要去跟那位心理學家談談自己的經歷。
他沿著走廊走進科爾的辦公室。這位心理學家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在一堆文件中埋頭工作。
科爾把文件推到旁邊,抬起頭來,他說:“嗨,戴夫。怎麼啦?你還在擔心我們最後面試的那傢伙嗎?
“不是的,我有一點私人問題想跟你談談。”莫爾豪斯回答說。
科爾從椅子上挺直身子,向前靠去。“哦?”他顯得十分有興趣。
莫爾豪斯現在卻對是否真的該與科爾分享自己的經歷感到了猶豫。畢竟這聽起來很離譜,何況他本人從來就不太相信超自然故事。但是,隨著朝夕相處下來,他對科爾已經產生了一定的信任。
他在座位上坐立難安了一會兒,準備起身離開,這時科爾開口了:“嗯,到底怎麼了,戴夫?你不管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我一定會保密的。”
“是的,我明白,但這實在太瘋狂了,”莫爾豪斯說。
科爾沒有說話,莫爾豪斯嘆了口氣,他坐回椅子上,開始娓娓道來自己的故事。
“這是發生在上週末的事。我和我的兒子一起參加了童子軍露營,我是成年監督員之一,然後發生了一件事。”
科爾點點頭,安靜地聽著,莫爾豪斯繼續說下去。
“那天的天氣很冷,積雪很深。光是要抵達營地並紮營就費了很大的勁。我們都很累了,所以早早就熄燈就寢。我很享受和我的兒子與他的朋友們一起露營,但這次經歷對我來說尤其特別。這是一次奇怪的體驗。”
“為什麼奇怪?”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自己與每個人、每件事都產生了一種更緊密的聯繫,就好像我進入了一種不同的頻率或什麼的。有一次我注視著我兒子的眼睛,然後我差點哭出來了。我彷彿可以看見他的人生,看見他的未來。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堆雜亂的幻象。我根本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事情真的就是這樣。”
科爾點點頭。“這個嘛,我想——”
莫爾豪斯打斷了他的話。“我還沒說完。在我們就寢的時候,我睡在帳篷外面,一個人在雪地裡裹著睡袋。當時的時間大概是午夜,月亮又大又圓,天上都是星星。我就躺在那裡,享受著這一切。我已經進入了阿爾法狀態,你知道,就是還沒有完全睡著,但也不是完全清醒。
忽然間,我感覺自己正在慢慢從地面上升起。我並不覺得害怕。事實上,我出奇地平靜。我彷彿正在失去重量、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並開始飄過附近的樹枝。我往左可以看見雪地裡躺著一個黑色的人影,我知道那是我。
我沒有恐慌,只是對這一切感到好奇。就好像我早就知道這會發生,好像以前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似得。
我記得我就這樣從睡袋裡浮了起來。我的意思是我直接飛向天空。我可能往上飄了一千多英尺。當下我非常激動。我看到了月亮和雲朵,更重要的是,我很清楚地感受著這一切。這不是夢。我以極快的速度飛向月球,以至於我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胃因為速度太快而翻滾。
我在地球的上方停了下來,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在月光下我能看見數英里遠外的東西;有被白雪覆蓋的山丘、森林以及燈火通明的家家戶戶。
然後我繼續往前,不久後就來到了我的一位好友的房子上方。我從屋頂上跑進去,可以直接看見屋子內部,又從一個房間穿梭到另一個房間。”(註1)
莫爾豪斯坐在那裡盯著牆壁,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科爾決定打破沉默。“好的,那麼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他輕聲問。
莫爾豪斯搖搖頭。“然後我就醒了,”他說。
注意到科爾困惑的表情,莫爾豪斯立即補充說:“嗯,你瞧,我其實並沒有完全醒來,因為我根本沒有真正入睡。我想你可能會有點疑惑。我記得當我慢慢下降回到我身體所在的地方時,那感覺就像是一趟旅程結束了。我看著自己往下墜,開始重新變回自己。接著我就回到了睡袋裡面,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莫爾豪斯坐在那裡看著眼前的心理學家,就像是在等待死刑的判決。
科爾微笑著說:“戴夫,我知道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不,你沒有發瘋。”
“哦,這可真是個好消息,”他說。“但你得承認,這一點也不正常。”
科爾站起來,開始在他的小辦公室裡來回踱步。
“我想說的是,從你告訴我的情況來看,你經歷的是出體經驗。而且你要知道,這種情形並不罕見。”
“真的嗎?”莫爾豪斯顯得有些驚訝。因為他從來沒有認真研究過這個主題,所以他一直以為那些有關於靈視和出體的故事都只是不入流的市井傳聞。
“在心理學文獻中有很多這樣的紀錄,”科爾很認真地表示。“這種現象通常會發生在生死交關的時候。處於極度危險中的戰場士兵經常報告他們的出體經歷。
關於這些經歷絕大部分的資料都只是道聽途說,但也有一些成功的科學實驗。在實驗室中,受試對象能夠進行出體,並取得透過正常方式絕無可能得到的資訊。事實上,軍方一直有在進行這方面的研究。”
這位心理學家在文件櫃中翻了翻,拿出了幾份文件。科爾將它們遞給莫爾豪斯,他說:“看看這個,我希望你讀一讀這些資料,然後告訴我你的想法。”
“好吧,”莫爾豪斯一邊翻閱資料,一邊心不在焉地說。
回到辦公室後,莫爾豪斯開始認真讀起這些資料。
其中包括了一些來自陸軍情報與司令部的金球計畫(Golden Sphere program)的報告,這項計畫旨在提升人類的行動能力。其中一些文件被蓋上了“機密”的印章,並帶有奇怪的首字母縮寫“GRILL FLAME”。
這些報告討論了睡眠輔助學習、生物回饋和壓力管理等主題。同時它們還提到了超心理學和所謂的“遙視”。
超心理學?莫爾豪斯心想,真不敢相信他們居然是認真地在談論千里眼和ESP。
但他確實被勾起了興趣,而且他的露營經歷仍然記憶猶新,莫爾豪斯發現現在他更願意更開放的心態去看待這些資料。
兩天後,莫爾豪斯終於向科爾提出了他一直在思考的問題。“我想多了解你之前給我的資料。關於心靈能力似乎有很多研究。這真的可能嗎?陸軍真的在研究這些東西?人真的可以脫離自己的身體?”他很認真想知道答案。
“你自己怎麼想?”科爾直接反問他說。
莫爾豪斯沉默了半晌,然後才吞吞吐吐地說:“我以前覺得那都是一派胡言。但現在親身體會過後,我不再那麼篤定了。”
科爾坐到書桌上,靠近莫爾豪斯。“如果我告訴你在軍方裡有人就正在做這些事情呢?”他說。
莫爾豪斯感到十分吃驚。“你的意思是離開他們的身體,用他們的心靈去偵察情報?”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科爾點點頭。
莫爾豪斯坐了一會,思索著他剛才聽到的話的含義。“我能參與這些事情嗎?”他終於開口問道。
科爾只是笑了笑說:“我們之後再來談談這件事。”
隔天,科爾遞給了莫爾豪斯一個資料夾。資料夾中都是被標記為“機密”和“GRILL FLAME”的文件,它們的內容似乎不是審訊就是訪談。雖然乍看下沒什麼意義,但資料夾裡的報告卻一再引起他的興趣。諸如“現在穿過牆壁往前移動”、“穿過關上的門”和“我想伸手去握住門把,但它卻直接穿過我的手”這樣的字句吸引了他的注意。
畢竟,這可是美國陸軍,軍官們,尤其是部隊裡的心理學家,絕不會拿機密資料來開玩笑。
莫爾豪斯之後便繼續與科爾中校會談,不管是在辦公室裡面還是外面。科爾向他分享了更多有關於超自然現象研究的資訊和文章。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正在慢慢地揭開GRILL FLAME的秘密。
據這位中校解釋說,有一小群經過精心挑選的士兵會進行出體任務。他們會離開自己的身體,前往並描述遙遠的目標。“他們稱其為遙視,”科爾表示。
莫爾豪斯仍不太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他眼前的這位心理學家,一位不管是地位還是資歷皆無可置疑的人,卻告訴他,有一群人正在練習讓他們的心靈脫離肉體,去觀察遙遠的人事物。
莫爾豪斯漸漸意識到,他被告知的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秘密,其完全超越了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我到底讓自己捲入了什麼?”他一邊想著,一邊回憶起自己的成長過程。
莫爾豪斯從小就是“軍眷子弟”,他經常搬家,有時還得住進條件惡劣的社區。
“我還記得跺腳比賽,”他回憶說。“也就是大家要互相踩踏對方的腳,直到有人摔倒,然後他們就會踩他的臉——那時我才三年級!”
莫爾豪斯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摩門教信徒,他最後搬家到了加州的聖克萊門特(San Clemente)。這個充滿海灘、衝浪者和陽光的地方讓莫爾豪斯感到彷彿置身天堂。他曾在米拉科斯塔學院(Mira Costa College)就讀期間當過啦啦隊長,並在1974年的一次全國競賽中獲選為“全美啦啦先生”。但他也證明了自己並非懦夫,他在州立摔角大賽中獲得了第四名,並因此贏得了楊百翰大學的獎學金。
正是在楊百翰大學,莫爾豪斯不僅認識了他的妻子,更下定決心要成為軍人,就像他曾經參加過二戰和韓戰的父親一樣。他很快就獲得了預備役軍官訓練團(ROTC)的獎學金。
經過在喬治亞州班寧堡(Fort Benning)的美國陸軍空降兵學校和遊騎兵學校的受訓,莫爾豪斯正式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期間他曾很不幸運地被派往約旦,並被一顆流彈打穿了頭盔,結果卻意外地讓他的心靈能力開竅了(註2)。
在春天的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科爾中校輕快地走進了莫爾豪斯的辦公室。“跟我來吧,我想讓你見幾個人。”
即使沒有再多說什麼,莫爾豪斯也確信他即將見到的就是陸軍的遙視觀察者、通靈特工——通靈間諜。
當科爾中校開著他的克萊斯勒汽車從馬里蘭州五號高速公路進入米德堡(Fort Meade)的正門時,莫爾豪斯正陷入在沉思中。
他思考著與一個通靈部隊的接觸將會給他帶來什麼。我只是個步兵軍官,現在卻要去與巫師見面,他心想。
這輛藍色的克萊斯勒駛過布爾巴公園(Burba Park),但他抵達基地醫院之前,科爾卻轉彎進入了一條死巷,那裡有兩棟狹長而低矮的木製建築坐落在樹林中。兩棟建築顯得十分冷清。
最東邊的那棟建築上面僅標示著數字2560,它是二戰時的舊軍營。另一棟建築的數字是2561。它們顯然是唯二保存下來的此類建築,其它類似的建築應該都早被拆除了。
莫爾豪斯仔細觀察了這些建築,但沒有注意到什麼特別的。牆面上的油漆已經剝落不少,高聳的金屬煙囪則顯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使用。走進窄小的木門廊後,他注意到前門這裡的前門是由綠漆鋼製的,並配有現代化的安全鎖。莫爾豪斯暗自笑了起來。一個二年級的空手道學生光著腳就可以踹開這棟大樓,可是這扇前門卻上了一個高科技鎖,他很好奇這把鎖究竟守護著什麼秘密。
他還沒有時間多想,一個身材矮胖的女人就打開了門。
“早安,珍妮,”科爾高興地說。
女人掃視了中校的周圍,接著又打量著莫爾豪斯。
“你帶來的這位是?”
“他就是我跟妳說過的那個人,”科爾一邊回答,一邊大步走進門去。
那個女人揮手示意莫爾豪斯進去。“進來吧,”她微笑著說,莫爾豪斯覺得她的笑容就像是一隻逮住了金絲雀的貓。
在珍妮去通報他們兩人來訪時,科爾解釋說,她是一名退休陸軍上校的妻子,在加入通靈部隊擔任秘書以前曾是米德堡的文職人員。
莫爾豪斯的眼睛逐漸習慣了昏暗的室內,他輕輕地喘了口氣。在通常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的軍方設施待習慣了後,他現在被這間陰暗又雜亂的辦公室嚇了一跳。牆面上有一幅壁畫,上面描繪了一片星空與紅色的星系。看著這幅畫,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走進了《星際爭霸戰》的電影片場。
辦公室裡有各種奇怪的舊木桌、椅子及其它配件。筆記、新聞簡報和備忘錄都被釘在或貼在牆上。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文件、檔案和書本,然後還有一堆擺設得十分不協調的盆栽。
辦公室裡的人們顯然十分樂意讓外人以為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研究設施。在咖啡機旁邊,站著一位頭髮有些花白、只穿著襪子的老人。他的一旁有另一位身材矮小、較年輕的男子,後者有著一頭向前梳的瀏海。兩人都穿著便服。
莫爾豪斯在他的軍旅生涯中從未見過像這樣的地方。
科爾似乎對這凌亂的環境感到很自在。他顯然來過這裡很多次了。他引導莫爾豪斯走向站在咖啡機旁的那兩人。
他開始介紹兩人,他們分別是軍士長梅爾・萊利和艾德・戴姆斯上尉。兩人親切地點點頭,但他們顯然更關心與彼此的談話,而不是莫爾豪斯。莫爾豪斯注意到萊利有著睿智而祥和的外表;戴姆斯雖然個頭不高,但身材勻稱、肌肉結實,臉上掛著宛如孩子般的笑容。
科爾帶著莫爾豪斯從兩人身邊離開,經過接待台,來到了一個小隔間,裡面坐著一名大個子男性,他正緊盯著電腦。注意到科爾後,這名男子緩緩地從那張有靠背的電腦椅上站起來,並與他握手。莫爾豪斯發現他同樣沒有穿鞋。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林恩・布坎南。他身材魁梧、頭髮花白,眼神散發著慈父般的光芒,看起來就是個善良且有愛心的人。莫爾豪斯馬上就對他產生了好感。
接著繼續參觀,莫爾豪斯又被介紹給了其他遙視小組的成員。
保羅・史密斯(Paul Smith)從一張堆滿文件和書籍的舊書桌後面揮手打了招呼。史密斯身材高大、充滿了書生氣息,他的周圍擺滿了盆栽、書本、繪畫和食物。一台印表機正在持續不停地噴出紙張,堆積在他的小隔間的地板上。
加布里埃爾・佩廷格爾(Gabriella Pettingale)是一位迷人的金髮美女,她有著真誠的笑容,從另一間毗鄰的小隔間探出身來。她指著史密斯的辦公室,一臉抱歉地說:“今天早上我才叫他整理過,現在這堆紙張都飛到我這裡來了。”
另一位名叫埃德・梅少校(Ed May)的男子似乎是這裡唯一一個看起來像軍人的人,雖然他沒有穿制服。
莫爾豪斯很快就被科爾拉走了,他說:“過來這裡。這位就是我想讓你見的人。”
莫爾豪斯來到了一間小辦公室。他低頭一看,發現地板上鋪著方格狀的地毯。它看起來就像把各種不同的壁毯全拼接在一起,每一格都是不同的風格。在一張大桌子的對面有兩把又大又舊的椅子。小辦公室的周圍擺放著幾株盆栽,它們都已經開始腐爛了。枯萎的葉子和根莖上還殘留著乾燥的黏膠。莫爾豪斯這輩子從未見過照顧得如此糟糕的植物。他希望這些人只是更關心他們的本職工作勝過這些植物。
桌子後面的男人站了起來,伸出手。這個人是費爾南德・高文(Fernand Gauvin),他是聯邦總務署(GSA)的僱員,負責領導這個小組。當他被介紹給莫爾豪斯的時候,他的眼神閃爍著智慧與熱情。
“歡迎,莫爾豪斯隊長,”他熱情地說。高文的身材中等,看上去大概五十出頭。他稀疏的深色頭髮向後梳著,黑色的眼珠和橄欖色的皮膚表明他有地中海血統。
“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帶來這裡,”這其實不是一個問題,而更像是一段早已準備好的演講的開場白。
科爾顯然以前就聽過這段對白。他道了歉,然後就迅速離開了隔間。
高文和莫爾豪斯互相沉默地看著對方。最後,高文坐回椅子上,盤起雙腿,雙手伸直放在胸前,十指緊扣。
高文對莫爾豪斯顯得有些不客氣,他說:“我總是很驚訝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會願意犧牲自己的前程,來參與這樣的組織。”
這傢伙知道我的一切,莫爾豪斯心想。他一定知道我是要來加入這裡的。不然他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開始談話呢?或許他以為我會回答他:“我不會犧牲任何東西。這一切只是工作!”然後甩門而去。
“我不明白,”莫爾豪斯說。
“哦,我想你明白的,”高文回應說。“你知道,如果你堅持要參與這種非常規的、有爭議的單位,你這輩子就別指望獲得晉升了。”
莫爾豪斯緩緩地回答:“也許是吧,但我確實對這一切很感興趣。”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提到這個地方到底在進行什麼工作。
看到他的開場白並沒有嚇到莫爾豪斯後,高文放鬆了一些,他說:“那麼,我們將向你提供一些有限的資料,讓你明白我們究竟在這裡做些什麼。”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辦公室的門口。
“珍妮,把他需要簽署的表格拿過來,”他喊道。
保密表格送來後,高文回到辦公桌前,喝了一口咖啡。
他微微傾前身子,直視著莫爾豪斯的眼睛。
“我們負責在這裡訓練人們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束縛,去觀察人、地、物,並準確地報告他們所看到的關於我剛才提到的每個目標的情況。”他在說這些話時的語氣低沉而緩慢,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味。
高文站起來,低頭看著莫爾豪斯。“你有興趣參與其中嗎?”
莫爾豪斯的腦子正陷入一片混亂。我想這麼做嗎?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束縛?這未免也太有意思了。他真的在跟我談論這些事?他是認真的嗎?
他跳了起來,忘了保持鎮靜。“天哪,是的,我很樂意!我可以馬上開始嗎?今天就開始怎麼樣?”莫爾豪斯恢復了冷靜,他說:“呃,抱歉,先生,我的意思是我想盡快開始。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明天早上就開始。”
高文顯得十分樂不可支。他知道自己現在有了一個熱切的新兵。他靠在椅子上,享受著自己的主導權。最後,他刻意平淡地說:“請靜候我們的回覆。”
“但是先生,”莫爾豪斯結結巴巴地表示。“在我聽說了你們的工作後,而且你就在這裡,還有一位中校向我證實了這一切是真的存在,這些人所做的事情是真的。事到如今我又怎麼能回到本來的生活呢?我只想馬上開始。”
“我明白,”高文說。“但我需要和科爾中校細談你的情況。我們有一些事情需要確定。我們會盡快給你答覆的。”
換句話說,別打電話給我們,等我們打電話給你,莫爾豪斯心想。他感到有些失望,因為他無法立刻了解更多有關於這個不尋常的團體的事情。他幾乎忘記了高文接下來說了什麼。
“我們還有更多表格及其它東西需要你填寫,”高文說。“這樣我才能更好地認識你是一個怎樣的人,適不適合我們這裡。”
高文繞過桌子,遞給莫爾豪斯另一張表格。“現在,我要請你到外面簽名。這張表格只是為了保證你不會向別人透露我剛剛告訴你的事,”他說。
莫爾豪斯走出辦公室,開始簽署表格,這時科爾突然出現了。他和高文關上辦公室的門,開始認真地交談,顯然是在談論莫爾豪斯。
當他站在那裡試圖消化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時,保羅・史密斯走了過來,輕聲說道:“瞧,你總會被要求填寫諸如此類的問卷。”他遞給了莫爾豪斯一些文件。
“我希望你填寫這些問卷,當你在填寫問題的時候,請你以在理想的情況下自己會怎麼做,而不是你現在會怎麼做來回答。”
直到翻開問卷後,莫爾豪斯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問卷上有一籮筐的問題,顯然是為了確認受訪者的心理狀況。上面大約有兩百五十個問題,需要長時間來作答。大部分的問題都是關於他在特定的情況下會怎麼做。
結束了與高文的交談後,科爾中校出來向莫爾豪斯示意,兩人很快地就啟程返回了華盛頓。兩人在長途駕駛的過程中都沒有多說什麼,莫爾豪斯對此感到很高興。他滿腦子都在想著超越時空的束縛。這是怎麼做到的?我真的做得到嗎?這一切會不會只是鬧著玩的?為什麼軍方要做這種事?這真的可能嗎?有需要用上電子儀器或藥物嗎?
問題不斷出現,他卻沒有答案。至少暫時還沒有。
在接下來幾天裡,莫爾豪斯根本無法專心工作。他的腦袋裡想著的都是米德堡的人們,以及他們超越時空束縛的工作。他想成為他們的一分子,他的思緒在著迷與懷疑之間來回交替。
一天下午,他聽到大廳傳來大聲的說話聲。聲音是來自他的指揮官辦公室。莫爾豪斯突然豎起了耳朵,因為他聽見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他慢慢走到門口,努力想要聽得更清楚點。
他的指揮官托尼・拉基上校(Tony Lackey)正在與科爾爭論。莫爾豪斯無法聽得很清楚,但顯然他的指揮官不想失去他。就在他偷聽的時候,很明顯科爾正在為了莫爾豪斯的調職而使出渾身解數。
當科爾走出指揮官辦公室並大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莫爾豪斯趕緊躲到了辦公室的門後。
過了一會,莫爾豪斯被拉基叫了過去。
他的指揮官坐在那裡盯著他,最後他說:“你真的像科爾中校說的想加入那個單位嗎?”
“是的,長官,我想,”莫爾豪斯表示。
“你知道那是一個很有爭議的單位吧?”
“是的,長官,我明白。”
“你知道它具有高度的實驗性嗎?”
“是的,長官,我知道。”
“你明不明白參與這樣的事情可能會毀掉你在軍中的前程?”
“是的,長官,我很清楚這一點。”莫爾豪斯試著忽略環繞在他腦海中的猶豫和疑慮。他的好奇心終究戰勝了懷疑。
拉基站起身來,嚴厲地說道:“那個單位的名聲可不太好,你知道嗎?”
莫爾豪斯聳聳肩。他沒有聽說過,雖然他對此很好奇,但這似乎並不重要。
“你有沒有意識到你正在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
莫爾豪斯沒有回話。
終於,拉基忍不住了。“該死,兄弟。你是一位優秀的軍官,我們需要你。”
莫爾豪斯愣了一下,然後平靜地說:“謝謝您,長官。但如果我已經了解到的任何關於那個單位的事情都是真的,我將永遠不會原諒自己沒有繼續探索下去。我真的很興奮,長官。這個決定可能會改變我的一生。”
“沒錯,但也許不會是好的那種改變,”拉基怨怨地說。忽然,他的肩膀垮了下來。他深重地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
“哦,見鬼,孩子。這是你的人生。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我會批准你的調職令的。”
拉基抬頭看著難掩喜悅的莫爾豪斯,嚴厲地咆哮道:“現在滾出我的辦公室!”
幾天後,在完成了冗長的心理分析後,莫爾豪斯發現自己再次坐在了高文的辦公桌前。
“我們已經看到你的調職令被批准了。”高文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說。“我想現在應該來個熱烈歡迎。現在讓我解釋一些事情。”
高文首先概述了該單位的訓練流程。他說莫爾豪斯需要接受至少十二至十八個月的訓練,才能正式投入工作。
“需要這麼長的時間,”高文說:“是因為有測試、講座和其它東西。但實際上可能不會花那麼多時間。我們會設法縮短訓練週期。你知道,一件事會導致另一件事。我們的進度會越來越快。”
接著,高文將身子靠向莫爾豪斯,變得非常嚴肅。
“你必須明白,一旦你進入這個地方後,你的生活就會從此改變,你將再也不是過去的你,”他說。“你將永遠不會再以相同的方式看待世界。你將永遠不會再以相同的方式看待你的朋友、你愛的人。你會對生命和宇宙產生全新的理解,而這將永遠遠地改變你。你將再也不會是以前的你。當你回過頭來看著現在的自己,你就會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你的人生將徹底改變。”
經過這次介紹,莫爾豪斯,這位自嘲是“留著戰士寸頭(high-and-tight)的炮灰遊騎兵”的陸軍上尉,現在成為了美國政府的通靈間諜。
不勝唏噓,聯想到後來他失去一切,連退休金都沒有,真是令人很感慨......
回覆刪除https://davidmorehouse.com/about/
刪除不用擔心,莫爾豪斯現在過得應該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