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2日 星期五

福音與黃道十二宮(8)獅子座


獅子座(《馬可福音》8:22-9:29)

“我是誰?”



“耶穌說:知道一切,卻無法自足的人,就是完全不足。”

(《多馬福音》67)


• • •


獅子座與太陽


“獅子座,”托勒密說:“是一個炙熱而令人喘不過氣的星座。”從純粹的氣象學角度而言,他這番話可以說是完全正確。7月末到8月末的這段時間是羅馬人所謂的dies caniculariae−“三伏天/狗日”(dog-days),其名源自於俗稱狗星的天狼星,它在公元前400年的偕日升恰好是太陽進入獅子座的時候,而那也是一年中最熱的時間。在這個時候我們只能聽從赫西俄德的建議:“當天狼星烤乾腦袋和膝蓋,使整個身體因為炎熱而乾涸的時候,就要坐在樹蔭下暢飲幾杯。”


獅子座是第二個火象星座,它是代表太陽的星座。獅子座是黃道十二宮中唯一一個被太陽“統治”的星座,雖然巨蟹座標誌著太陽在天頂中最北端的位置,但獅子座卻標誌著太陽的熱力達到極盛的時候。它對應的金屬是黃金,金屬之皇,而在黃道帶人身上它對應的是心臟,人體的“中心之火”,其它所有的器官都不能沒有它。對猶太人來說,獅子座代表猶大支派,這是因為雅各的祝福“猶大是個小獅子”(《創世紀》49:9)。獅子座的符號(♌︎)就是獅子的鬃毛,從最早的時代以來,獅子在各種文化中就與這個星座聯繫在一起,毫無疑問其部分原因在於“這個星座的時節正好是陽光最猛烈、熾熱之時,宛如一頭雄獅。”(Allen,p. 235),另一個原因則是根據坊間流傳的說法,獅子座的人往往會展現出像獅子一樣的尊貴、驕傲、懶惰、個人主義和天生的優越感。希臘人的太陽英雄海克力士身披獅皮,他的十二項功績象徵著黃道十二宮,而他最令人難忘的功績便是殺死尼米亞之獅。海克力士的希伯來對應者參孫(意思是“陽光”)曾在亭拿的葡萄園裡徒手殺死一頭獅子,並吃掉了獅子腹中的蜂蜜(又名“液體的陽光”,《士師記》14:5-9)。


“雄獅之子,”曼里尼烏斯寫道:“總是喜歡用昂貴的毛皮來裝飾自己的門面...並經常帶著成群的猛獸招搖過市。”即使考慮到文化差異,這段評論也完全符合現代人對獅子座一向喜愛炫耀、愛慕虛榮且自命不凡的印象。查爾斯・卡特(Charles Carter)説獅子座的“口頭禪是‘國度、權柄、榮耀,全是我的。’尤其是那位喜愛誇誇其談的義大利獨裁者(墨索里尼,出生於1883年7月29日)更完全體現了這一點。”但這些在人們身上表現出來的負面特質有時其實只是對獅子座本質的反映,因為這個“神聖光輝的星座”的主宰星是太陽,後者一直以來都是神的象徵,“不是愛慕虛榮又自以為是的霸王,而是將溫柔的光芒照耀到所有人身上的慈父。”(Carter, 1965, p.71)


從本質上來講,獅子座代表的是對身份認同的糾結;這涉及的不僅僅是自我與他者對自己的認同,甚至也不只是對我們在生活中所佩戴的“人格”面具的認同,而是對人類作為上帝之子、具有無限價值的靈魂的認同。“我們是散落的星塵、發光的黃金,”這是瓊妮・米契爾(Joni Mitchell)的《伍德斯托克》(Woodstock)的歌詞,它正好呼應了《詩篇》,後者說我們“比天使微小一點”(8:5)。


在占星學上,這種性格的象徵是太陽,其作為一切生命的源泉“為靈魂注入了對行動的掌控與方向,對物質、榮耀與地位的渴望,以及從頑皮、天真到嚴肅、禮儀和野心的轉變。”(Ptolemy,卷四,p.200-208)太陽的符號(☉)是一個中心帶圓點的圓圈,它是宏觀宇宙中的微觀宇宙、每個人內心深處等待被發現的渺小神性火花。


獅子座的靈性教訓


“此刻我就是基督,基督就是此刻的我,而眼前的這個傑克,這個笑話,可憐的碎陶片、補丁、火柴棒,不朽的鑽石,終歸是不朽的鑽石。”(傑拉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出生於1884年7月28日)


在前往該撒利亞腓立比*的途中,耶穌突然對門徒問了一個問題:“人說我是誰?”經文繼續說道:


“他們說:有人說是施洗的約翰;有人說是以利亞;又有人說是先知裡的一位。又問他們說:你們說我是誰?彼得回答說:你是基督。”(8:28-29)


一如既往,這段經文被認為是耶穌與門徒之間實際發生過的對話,主在這裡宣告了他就是猶太人苦盼已久的基督(或彌賽亞)。但正如學者所指出,這種理解實際上是有問題的。首先,馬可筆下的耶穌顯然一點也不符合猶太人期望中的基督。與《馬太福音》或《路加福音》不同的是,《馬可福音》並未提到耶穌出生在大衛之城伯利恆,即使彌迦曾預言彌賽亞會出生在這裡(《彌迦書》5:2)。此外,耶穌也不可能是大衛的子孫;身為北方的加利利人,他的祖先不太可能來自生活在南方耶路撒冷周圍的猶大支派。《馬可福音》中唯一稱他為“大衛之子”的人甚至是一個瞎子!(10:46-52),耶穌似乎還在第十二章(35-37)中主動否認了這個頭銜,這段經文證明了大部分的傳統解經家的理解錯了。


然而,最具說服力的是,耶穌並沒有以任何符合猶太人預期的方式履行彌賽亞的職責,這就是為什麼猶太人至今依然不承認他是彌賽亞。彌賽亞應該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領袖,如同《詩篇》第二章所說,他會用“鐵杖打破(異教國家),將他們如同窰匠的瓦器摔碎。”(2:9)福音書中的耶穌並沒有實現這件事,甚至根本沒有嘗試過。基督教對此的傳統解釋是猶太人對彌賽亞的理解是錯誤的,《以賽亞書》第五十二、五十三章中的受苦僕人之歌已經道出了彌賽亞的本質。然而,除了極為隱晦的隻言片語,我們在《馬可福音》裡幾乎找不到任何提及《以賽亞書》的地方。馬太確實引用了那些經文好提升耶穌的彌賽亞形象(12:15-21),他筆下的耶穌儼然就是受苦僕人的化身,猶太解經家則認為從古至今的整個以色列民族就是《舊約》中的這個僕人的化身。


____________________

*該撒利亞的腓立比可以說是展現耶穌“神性”的理想之地。傳說中這裡是潘神的出生地,並有不下數十座供奉異教神明的神殿遺跡,其中一座供奉凱撒的白色大理石神殿是由大希律王下令建造。“彌賽亞”是希伯來語,“基督”是希臘語,兩者的意思都是“受膏者”。



如此令人費解的情況使得歷來的評論家對作為彌賽亞的耶穌提出了各式各樣的猜想。比方說,20世紀初的威列德(Wrede)就認為《馬可福音》的這段經文是在勉為其難地承認,耶穌生前其實從未宣稱自己是彌賽亞,他是直到死後才被其追隨者認定是彌賽亞。所以,這幾段經文才會如此強調保密的重要性。然而,這樣的推理實際上根本沒有必要,因為它太過執著於從字面上去理解彌賽亞的含義。毫無疑問,這裡頭暗藏著某種秘密,但它並不是什麼令人難堪的真相。馬可在暗示的其實是與保羅相同的秘密:


“這道理就是歷世歷代所隱藏的奧祕;但如今向他的聖徒顯明了。神願意叫他們知道,這奧祕在外邦人中有何等豐盛的榮耀,就是基督在你們心裡成了有榮耀的盼望。”(《歌羅西書》1:26-27)


福音書是想要告訴我們,彌賽亞不是一個單獨的、歷史的人物,而是一種所有人都可能成就的狀態。要成為彌賽亞、基督、世界的改變者,我們就必須要相信上帝與我們同在,並全心全意致力於與其他人分享這個身為神的兒子和女兒的神聖榮耀。“人說我是誰?”耶穌對彼得提出的並不是一個關於他自己的問題;這是我們每個人都需要捫心自問的問題,而我們也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


第四部福音書並沒有記載耶穌向彼得提出這個問題,但它卻比其它對觀福音書都正全面地探討了身份認同這一主題。耶穌在許多場合中說了“我是”(I am)——“我是生命的糧”(6:48)、“我是好牧人”(10:14)、“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11:25);甚至在與猶太人的對話中,他還說出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還沒有亞伯拉罕就有了我(ego eimi)”,這句話不僅僅是承認了先存(pre-existence)的狀態,並且它幾乎就是宣稱自己與上帝的合一,在《出埃及記》中,上帝曾告訴摩西“我就是我”(3:14)。


基督教世界在傳統上一直認為只有耶穌才能夠與上帝合一,這一立場無疑阻礙了基督教與其它非基督教信仰開啟對話的可能性。對於諾斯底教徒以及所有接受這種或那種形式的長青哲學的人而言,“我是”意味的是一種與上帝合一的意識狀態,而且所有人都可以透過發現自己內在的基督來達到這種狀態。


按照這樣的解釋,“基督”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單獨的歷史人物,而是與神在一種神秘的狀態中實現合一的永恆原理,托馬斯・希基(Thomas Hickey)説“古往今來的所有聖人、賢哲、詩人與智者,以及所有文化的聖書、神話和文學”都已經發現並宣告了這個原理(Hickey, p.33)。它還可以在印度教的《奧義書》中找到,其成書要比基督教早上幾百年。在《歌贊奧義書》(Chandogya Upanishad)裡,求道者首吠多迦陀(Svetaketu)從他父親那裡知曉了自我的本質:


“起初,只有存在本身——只有一個存在,沒有第二個。祂,獨一者,產生了一個念頭:讓我成為許多,讓我茁壯長大。於是,祂從自己身上投射出宇宙;祂變成了宇宙中的每一個存在。祂存在於一切萬有之中。祂是萬有的奧妙本質。祂就是真理,首吠多迦陀,祂就是你。”(Prabhavananda, p.68-9)


Tat Tvam Asi−“祂就是你”,這句話道出了自我與梵,亦即存在(Being)本身的同一性,它是一切存在的源泉。諾斯底教的《多馬福音》堅定地遵循著同樣的神秘傳統,其宣稱“我們從光來,來自於光自行發生的地方。”(Barnstone, p.303)在同一部福音的後面,我們又讀到:“劈一塊木材,我就在那裡。舉一塊石頭,你會在那裡找到我(即,基督存在於萬事萬物之中)。”它們與東方思想之間的相似性簡直再明顯不過了,同時這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它解釋了為什麼這部福音的名字是取自傳統上被認為派往印度傳教的使徒多馬。


____________________

*《約翰福音》記載有一次耶穌宣稱“我與父原為一”(10:30),猶太人因此指責他僭妄,耶穌卻反過來引用了《詩篇》第八十二篇(第六節)“我曾說:你們是神”,這段話毫無疑問是在肯定每個人都擁有內在的神性。



前道明會修士馬修・福克斯(Matthew Fox)也在最近表達了這種本質上是諾斯底主義的觀點,他的措辭更在無意間反映了《馬可福音》這一部分的獅子座主題:


“‘如果我是國王,自己卻不知道,那又有什麼用?’艾克哈特這麼問道。‘基督’這個頭銜的意思是‘受膏者’。我們每個人都是受膏者,我們都是王室成員,我們是充滿創造力、竟前的、神聖的、美麗而優雅的人。我們都是宇宙的基督,‘另一位基督’。但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的話,這又有什麼用呢?人人都是上帝的太陽,也是上帝的兒女,但卻很少人相信或知道這一點。所以埃克哈特大師稱那些明白這一點的人為‘開悟者’。”(Fox, p.137)


“兒子”和“太陽”在英語中是同音字,但這並不是兩者唯一的共通之處。獅子座是黃道中的第五個星座,受太陽統治,其對應著星盤中的第五宮,後者在傳統占星學裡是一個與子孫後代相關聯的宮位。《馬可福音》的獅子座部分包含了許多父子關係的比喻,這絕非巧合:上帝在變容事件發生後透過聲音宣告“這是我的愛子,你們要聽他”(9:7),以及一名男子帶著他被鬼附身的兒子來求助的故事,它也是獅子座部分的結尾(9:14-29)。上帝在白羊座部分(1:11)中也說過類似的話,強調祂乃耶穌的父親,而白羊座就是太陽升起時第一個對到的星座。在《路加福音》提供的耶穌家譜中(3:23),耶穌的祖父叫做希里/赫利(Heli),這是希臘語的“太陽”−helios的縮寫。


馬太在他的類似故事中談到了更多父子關係。他透過彼得宣稱耶穌是“永生神的兒子”(16:16),而在下一節中耶穌也稱彼得為“巴約拿”(bar Jonah),意思是約拿的兒子,約拿是一位古代先知,他拒絕奉上帝的命去向尼尼微人傳道,最後被一條大魚吞進肚子裡。這可能是在暗示彼得的雙魚座性格,因為儘管他有“磐石”之稱,但他經常猶豫不絕的個性卻非常符合雙魚座。在這段經文中,彼得代表了雙魚座的兒女——他們是新時代的子民——耶穌正在向他們揭示神的國的奧秘。將被耶穌用來建立他的教會(ekklésia)的“磐石”其實並不是像一代代羅馬天主教徒所相信的那樣是在暗示彼得,而是在呼應彼得對於彌賽亞的描述“你是基督,是永生神的兒子”,這句話才是教會無可動搖的根基,是通往神的國的鑰匙。擁有對自己的這種真實身份認識的人都超越了世襲的道德束縛,他們憑著自己內在的神聖中心生活,與天國的價值觀保持一致,但同時又像耶穌一樣具有“正像有權柄的人,而不像他們的文士”的權威。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過上自律的生活。正如愛德華・卡彭特寫道:


“一旦你了然這個真理(你與上帝的同一),並將其吸收到你的心靈深處,你的內心便將再也不同以往(你可以很容易地想見)。整個世界都將不同以往,就連你的每一個念頭與行為亦呈現出有別以往的色彩與面貌。”(Carpenter, p.303)


如同福音書接著說明的,發現我們的“高貴”本性固然重要,但那並不是我們努力的終點。耶穌預言了死亡和苦難再過不久就會到來,且不只是他一個人,還包括所有跟隨他的人都要承受(《馬可福音》8:43)。弔詭的是,獅子座階段的靈性之旅涉及的功課並不是肯定,而是要放下自己。像基督一樣的人不能追求世俗的財富與榮耀:他的寶藏是他的靈魂,是他神聖的使命,而世俗的事物會不斷試圖蒙蔽它(8:35-37)。誠如愛麗絲・貝利指出,過上聖潔生活的首要條件是“將低等的自我釘上十字架,征服自身的一己之私。”(Bailey, 1974, p.74)除掉尼米亞之獅和“幻象之神”九頭蛇的神話就是在象徵這個道理,長蛇座(九頭蛇)是獅子座的旬星之一,它代表“被遮蔽與隱藏的靈魂”。


圖.12 長蛇座,“逃跑之蛇”。


海克力士在希臘神話中的對手,獅子和蛇在基督教故事中變成了魔鬼或撒旦。《彼得前書》告訴我們:“務要謹守,警醒。因為你們的仇敵魔鬼,如同吼叫的獅子,遍地遊行,尋找可吞吃的人。”(5:8);而在《啟示錄》中,我們讀到:“大龍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旦,是迷惑普天下的。”(12:9)除非戰勝魔鬼,即虛假、自私的自我,否則靈性生活絕無可能取得任何進步。正如本人是獅子座的卡爾・榮格常說:“自我的死亡造就一切的誕生。”阿道斯・赫胥黎(另一位獅子座,出生於1894年7月26日)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他說:


“要想‘願祢的國降臨’,我們就必須要先‘願我們的國結束’。因為自我越多,神就越少。只有能夠放棄那些貪婪、自私、以自我為中心的念頭、感受、慾望和行為的人,才能過上聖潔而永恆的豐盛人生。”(Huxley, p.114)


這就是耶穌預言的“受難”的真正含義。


戴恩・魯德哈爾亦指出,那種喜歡自我戲劇化、“自以為特別”的傾向,以及自認在靈性上已經頗有成就,都是靈性之旅在進入獅子座階段時要小心的陷阱(p.71),這就是為什麼耶穌說要成為基督就必須歷經受難,而不是一味沉溺於自命不凡。彼得不願意接受這一點,耶穌便斥責他:“撒旦,退我後邊去吧!”並告訴彼得,他這樣的想法“不體貼神的意思,只體貼人的意思。”(8:33)彼得代表了所有還被困在“自以為特別”這種心態中的人。這樣的人就像瞎子(8:22-26),雖能看見卻看不清楚;就跟我們其他人一樣,他還需要學習將自我釘上十字架的這一課。


耶穌對彼得的訓斥很可能是在暗示烏鴉座,它是獅子座的旬星之一。奧維德在他的《變形記》講述了一個故事,烏鴉由於向他的主人傳達了錯誤的訊息,於是作為懲罰牠原本漂亮的銀白色羽毛被變成了黑色。故事的結尾是這樣的:


“然後,他轉過頭來對烏鴉說:

‘謊話連篇的傢伙!這就是你的下場!

你不再是我的信使,

帶著你的謊言下冥府去吧!’”


根據艾倫的說法,這個故事後來就衍生出了Garrulus Proditor−“多嘴的背叛者”這個名字,並成為了烏鴉座的別名。


人子


在整部福音書的這一部分中,馬可突然讓耶穌使用一個奇怪的頭銜來自稱,它的意思最初其實很簡單,就是“人類”而已。例如在《詩篇》8:4中,詩人問說:


“人算什麼?你竟顧念他? 

世人算什麼?你竟眷顧他?”


這是一個完美的“平行體”詩文的例子,其為希伯來詩歌中的一貫特徵,即透過後半句話再次凸顯出前半句話的主旨。這些詩文中出現了一個希伯來慣用語,“(某人)之子”通常意味著“表現出某種本質的人”,比如《舊約》中的“仁慈之子”(ben chesed)或《新約》中的“雷霆之子”(boanerges,它是亞拉姆語單詞的希臘語音譯)。在《以西結書》中,“人子”在許多場合都被直接用來表示“人”或“人類”。縱然在《但以理書》裡“人子”似乎具有一些末世論色彩,但並無跡象表明這個字是在特指一位具體的彌賽亞。事實上,正如J.L・麥肯錫(J.L. Mckenzie)在他的《聖經詞典》(Dictionary of the Bible)中指出,“人子”在《但以理書》裡基本上是以色列的代稱。將這個頭銜歸屬於耶穌是後來基督教神學發展的結果,但這是一個有問題的結果。一個明顯的例子是《馬可福音》8:38,其中提到“人子在他父的榮耀裡,同聖天使降臨的時候。”如果說這預言了耶穌的再臨,那麼它顯然沒有應驗,因為我們後面又讀到經文說,“大有能力”的神的國會在當時在場的許多人死去之前“臨到”(9:1)。只有將“人子的降臨”和“天國的臨到”理解為對內在、精神的轉變的詩意描述,我們才不會因為字面的詮釋而執迷不悟地一直仰望天空。


變容


榮耀與信仰、王權與自我是《馬可福音》這一部分要探討的主題,其中的高潮就是耶穌的變容。在該撒利亞腓立比事件的六天後*,耶穌帶著彼得、雅各和約翰登上一座高山,並在他們面前變了個人:


“(他)衣服放光,極其潔白,地上漂布的,沒有一個能漂得那樣白。忽然,有以利亞同摩西向他們顯現,並且和耶穌說話。”(9:3-4)


____________________

*由於我們正在討論的是一部充滿象徵主義的創作,因此我們絕不該像許多評論家一樣草率地將“六天後”當成無關緊要的介詞。根據《創世紀》,上帝用六天創造世界,並在第六天創造人類(1:26-31)。六象徵最初的、“尚未墮落”的人性,此時我們與上帝的關係依然親密,並且我們是按上帝的形象所造(1:27)。六同時也是大衛之星的尖角數,它由兩個上下交疊的三角形組成,一個往上朝天,一個往下朝地,象徵人與神的結合。所以,數字六出現在教導我們認識人類真實本質的段落中可以說是再適合不過。另外,“以利亞”(Elijah)是Elias最常見的英語翻譯,它的希臘語原文讀起來非常接近“helios”,也就是太陽。



耶穌揭露自己作為上帝之子的真實身份,這無疑讓在場的幾名門徒感到驚恐又困惑,他們立刻詢問是否應該搭三座“棚子”,一座為耶穌、一座為摩西、一座為以利亞。這三個“棚子”(希臘語skénas,意思是帳幕、住所)分別象徵太陽的三個階段或位置:日出、日正、日落,因而也象徵著神的三重本質。曼利・霍爾(Manly Hall)寫道:


“身為天父的上帝,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被以黎明來寓指。祂的顏色是藍色,因為在早晨升起的太陽總是披著一層藍色薄霧。身為聖子的上帝,是光輝四散的太一,帶著天父的見證來到所有世界面前,祂也是中午的天球,容光煥發又威武雄壯,祂就是長滿鬢毛的猶大之獅、金髮輝煌的救世主。祂的顏色是黃色,而且祂的力量無邊無界。身為聖靈的上帝代表日暮時分,屆時太陽會穿著火紅的衣服在地平線上稍息片刻,然後隱沒入黑暗的夜晚來到低級世界漫遊,之後又會從黑暗的懷抱中升起。”(Hall, p.135-6)


馬可是在透過這精彩無比的一幕來宣布,耶穌的彌賽亞地位已經獲得了猶太歷史上最偉大的兩位人物的認可,他們分別代表律法與先知,是奠定這個宗教的兩大基石。他們兩人的認可有特別重要的含義,因為傳說他們都會在彌賽亞來臨時重返人間(《申命記》18:18;《瑪拉基書》4:5-6)。但最終還是需要上帝親自來宣告耶穌是祂的兒子,並告訴眾人追隨他(《馬可福音》9:7)。


圖.13 拉斐爾《耶穌的變容》


在這個充滿詩意的頓悟中,馬可想告訴我們的是耶穌的真實本質——這是他與我們所有人都共同擁有的本質——滿足了成為基督需要的一切條件,若是正確理解猶太傳統也會得出相同的結論。在這段情節中,馬太再次比馬可更“占星學”:他聲稱(《馬太福音》17:2)耶穌的臉“明亮如日頭”(elampsen to prosopon autou hds ho hélios),這明顯是在暗示獅子座及其主宰星。*我們還可以將耶穌變容的故事與《薄伽梵歌》中奎師那的神聖形象進行比較,這部印度教經典在福音書成書時已有大約四百年的歷史,後來創作福音書的那些賢哲們也肯定認識它。《薄伽梵歌》想要傳達的道理是“每個人的一生都只有一個最終極的目標:喚醒內在的永恆自我,進而最終在歡喜中與神合一,而神是萬有一切的始基”:


“你想看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立即在這個身體內看到。這個宇宙形像可以展示給你所有你現在想欲得到的,和你在將來想欲得到的一切。全部事物都在這裡面。你不能夠以你現在的眼睛看到‘我’,因此‘我’給與你神聖的眼睛好使你能夠看到‘我’神秘的富裕。山齋耶說:‘啊,國王,至尊者——所有神秘力量的主人——至高性格的神首這樣說着,便展示祂的宇宙形像給阿尊拿看。’阿尊拿在那宇宙形像中看到無數的口和無數的眼睛,這簡直是奇異。這個形狀以神聖的、耀目的裝飾品修飾和以不同裝束打扮排列,祂佩帶着壯麗的花環,祂全身塗上很多芬香氣味,一切都是輝煌的,全面擴展的和無限的。這個被阿尊拿看到了。如果千百個太陽同時地在天空升起,他們或許會比得上至尊者在那宇宙形像中的光芒。”(Novak, p.24)


____________________

*依照天主教傳統,主顯聖容節是在每年8月6日慶祝,而這恰好是太陽進入獅子座中心的時候。



獅子座的許多恆星的名字(依據塞斯等人的解釋)都非常鮮明地反映了變容的故事:獅子座的第二顆恆星−軒轅十二(Al Giebha)的名字意味著崇高、升高,位於獅尾的西上相(Zosma)則意味著榮光、領悟,雖然我們也許會認為這太過異想天開或牽強附會,不過該星座的主星軒轅十四(Regulus),也就是“小皇帝”或有時會被稱作“獅子之心”卻非常恰如其分。據艾倫寫道:


“哥白尼稱呼它(軒轅十四)為小皇帝...這個字源自於更古老的Rex(國王),托勒密稱其為鮑−艾克索斯(Bao-Aioxos),它在巴比倫天宮圖中是第十五個黃道星座沙魯(Sharru),意思是國王;在印度它叫做馬格哈(Maghā),意思是大能者;在粟特它叫做馬格(Magh),意思是偉大的;在波斯它叫做米揚(Miyan),意思是中心;在圖蘭民族中它叫做馬蘇(Masu),意思是英雄;在阿卡迪亞它與大洪水前的第五位天穹之王阿米爾−迦勒−烏爾(Amil-gal-ur,Ἀμεγάλαρος)有關...在阿拉伯它叫做馬利基(Malitkiyy),意思是王者;在希臘它叫做βασιλισκός ἀστήρ;在羅馬它叫做廊柱之星(Basilica Stella);普林尼稱它為王家(Regia);它在歐洲天文復興時期被稱為國王(Rex),地谷則稱它為巴西利斯庫斯(Basiliscus)。”(Allen, p.255-6)


這顆恆星與王權和榮耀有著十分古老且廣泛的聯繫,這是源自於它被認為是其它“皇家之星”,包括北落師門(Formalhaut*)、畢宿五和星宿二的統治者,這幾顆星彼此的升起時間有大約六小時的間隔,因此它們將天空大致分成了四個象限。根據艾倫的說法,在古代這些星體又與一年中的四個節點,即春/秋分與夏/冬至有關,軒轅十四對應的是夏至,此時太陽正達到其一年一度穿行天空的旅程中的最高點。


被“污鬼”附身的男孩


當耶穌下山回到門徒那裡時,他看見有許多人圍著他們。原來有一個男人帶著他的兒子前來尋求醫治,但耶穌的門徒卻無能為力,男人只好懇求耶穌本人救救他的兒子,後者被“啞巴鬼”(alalos)附身了,使得他經常“口中流沫,咬牙切齒,身體枯乾”。“他得這病有多少日子呢?”耶穌問。“從小的時候。”男人回答說。“鬼屢次把他扔在火裡、水裡,要滅他。”然後耶穌告訴他,只有心懷信心,凡事皆有可能成真,於是那個男人說出了這句著名的話:“我信!但我信不足,求主幫助。”耶穌接著便斥責了那個使男孩抽風的污鬼,然後他果真就跑出去了,留下這個男孩像死了一般。耶穌拉著這個孩子的手,扶他起來,並告訴驚訝的門徒說,這種邪靈必須要通過祈禱和禁食才能趕跑。


____________________

*北落師門屬於南魚座,它與獅子座剛好相對,並且是水瓶座的旬星之一。它的阿拉伯語名字的意思是“魚嘴”,雖然托勒密或曼里尼烏斯並沒有記載它的希臘語或羅馬語名字,但艾倫說魚嘴就是它自古以來的名字。這有助於解釋為什麼耶穌告訴彼得,他會在釣上來的魚的口中找到一塊硬幣作為税銀。這個奇怪的故事只出現在《馬太福音》中,且就在耶穌變容的故事之後(17:24-27)。



馬可的這個故事說明了信心的重要性——這是三個火象星座皆具有的特質,尤其是獅子座和射手座。“如果巨蟹座給予我的是恐懼,那麼獅子座給予我的就是信心。”查爾斯・卡特寫道(1965, p.71)。但信心在這裡並不等於“相信教義”,甚至也不是“相信耶穌”。它指的是對自己擁有作為上帝之子的力量,即內在的基督的信心,在這種信心的加持下,一切皆有可能。“這不是我能不能幫你的問題,”耶穌對那個男人說:“而是你能不能幫助你自己。”(9:23)這段話的言下之意是,任何人只要透過靈性修練(“祈禱和禁食”)認識到自己本質中的神性,那麼他就可以獲得與耶穌相同的力量。我們之所以在逆境面前軟弱無力,是因為我們不認識自己。“人是廢墟中的神,”愛默生說,只有當我們重新認識到自己的真實本質時,我們才能夠發揮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


在這個時代,當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學家宣稱“我認為沒有人能不服從於自然規律,說白了我們就是一堆在袋子裡跑來跑去的化學反應。”(Dean Hamer, 引自《時代》,2004年11月29日),當左派和右派的政治家都將人們視為可消耗的經濟品時,我們就需要重新聆聽福音書中關於人內在的神性的教誨。


“月下瘋病”


同一個故事的馬太版本(17:14-21)增加了更多的深度。根據馬太的記載,這個年輕的男孩並不是像馬可說的那樣被“啞巴鬼”附著,而是患了“月下瘋病”(seléniazetat),這個字一直以來都令評論家感到相當困惑,所以他們大多相信這個男孩患有癲癇症,因為癲癇在以前被認為是受到月亮影響而產生的疾病。但希臘人其實有一個完美的術語可以用來表示癲癇——那就是癲癇!而且,如果馬太願意的話,他當然也可以使用這個字。然而,另一個更有趣的可能是,馬太是刻意出於某種理由而不使用癲癇,其原因與獅子座的主星軒轅十四有關,它直接座落在黃道上,即太陽在天空中穿行的路徑(以及其它所有行星,包括月亮),這意味著它每年(8月22日左右)都會被太陽遮蔽(隱藏)一次,甚至會被月亮遮蔽不止一次。軒轅十四,“小皇帝”、“王子”象徵著人類靈魂的偉大,它在變容事件發生的那座山上領悟了自己神聖的本質,可是當它下山後,它卻又被再次捲入充滿衝突和不確定性的日常生活中,於是它又開始懷疑自己。在被太陽照亮過後,現在它被月亮擊中,拋向地球,“屢次跌在火裡(太陽),屢次跌在水裡(月亮)”一路跌跌撞撞,直至對自己的神性完全喪失信心,它又再次變回了一個世俗的庸人。太陽掌管的是一個人的成熟期,“注入了對行動的掌控與方向”,反之月亮掌管的是一個人的嬰兒期,“此時的靈魂仍反覆無常、充滿問題且懵懂無知。”(Ptolemy, 卷四,第十節)對古代占星學家而言,月亮代表反覆無常,但卻也代表習慣,亦即出於本能地、遲鈍地、輕率地、反射性地反應。


每當我們受到本能或習慣的擺佈,受到偏見的左右,或只是反射性地採取行動時,我們就是患上了“月下瘋病”。可悲的是,這卻是人類的常態,而福音書也明確地告訴我們,只有通過持之以恆的靈性修練才能夠克服這種狀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