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第一次與菲莉帕相遇以來已經過去了四年多,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心灰意冷的情人,一直在自怨自艾從來沒有人真正在乎過我。從理智上,我知道她只不過是一個留戀於世間的鬼魂,用謊言騙取我的真心,好讓自己得以繼續苟延殘喘於世。我當然可以怨恨她對我說了這麼多謊,因為她的確這麼做了。但我卻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菲莉帕,我溫柔婉約的紅顏知己,菲莉帕既是獨一無二的情人,也是睿智的人生導師。
即便她對我說了謊,她也依然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我,這種被理解的感受是永遠無法從記憶或心頭裡抹去的。或許,讓我們之間的關係繼續籠罩在迷霧之中,讓吉迪恩和米克羅・拉魯達繼續在這場充斥著謊言的假面舞會上共舞,才是最好的選擇也說不定。無論如何,我既已做出了選擇,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覆水難收,但我還是很想知道菲莉帕到底是誰,她的過去與未來究竟會何去何從,還有她為什麼非得要以生活在18世紀色雷斯的農家女孩的身份欺騙我。
同樣的,我對羅素、歐內斯特、哈利、金格拉、漢妮、土克圖、羋姥、平克頓醫生、賈米森醫生、朗醫生及其他所有人也抱有同樣的疑問。在我行筆至此時,艾薇瓦家的客廳仍然每個禮拜都熱鬧不已,隨著團體成員的來來去去,從前有不少熟悉的聲音現在都被其他更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新的“指導靈”取而代之。克萊兒・拉弗吉亞依舊努力想要將平克頓醫生的教誨發揚到全美洲,本書中出現的其他通靈者也仍在繼續服務他們的聽眾。
只要痛苦、不安全感與求知的渴望還存在,人們對這些無形實體的依賴就永遠不會消失。然而,明哲之士知道該依靠自己的直覺做出判斷,畢竟,這些直覺很可能才是那些在另一個世界真正關心我們福祉的實體所給予我們的禮物。在1985年8月的那個炎熱的夜晚,來自非洲部落的金格拉或許在跟他的守護對象交談時無意間將最好的建議說溜了嘴:“永遠不要被表象所迷惑。當你眺望湖面時,它看似清澈而風平浪靜,那不過是因為你看不見那些隨時準備好要拖下粗心大意之人的暗流。”
自從無法再跟另一個世界的“朋友們”交流後,我的精神緊繃、失眠與莫名不安等毛病——我本來已經打算要習慣它們了——都逐漸消失了。就像桑福德・埃里森,我其實應該感謝因為對那些神秘聲音的幻滅而帶來的自我反思。事實上,我很慶幸自己最終度過難關,而不是從此陷入懷疑主義或原教旨主義。我知道,這段經歷開拓了我的眼界,也讓我重新學會自我覺察。如今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芥蒂或遺憾的了。我不得不同意18世紀的英國哲學家埃德蒙・伯克的話:“多虧有抓著我們摔跤的人,我們才得以磨礪神經、強健體魄。我們的對手就是我們最好的幫手。”
不過那個問題依然存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指導靈,如果有的話,他們會通過生者來發言嗎?我在第七章中舉出了大量的證據證明我們從古至今一直在被看不見的存在窺視,他們非常了解我們,同時也非常關心我們的福祉。然而,不能把這些高度進化的靈性存在與那些附身人的靈體混為一談,後者儘管長久以來一直遭受譴責,卻反而在20世紀末變得該死的受歡迎。如同讀者們看到的,這些孤魂野鬼經常被誤以為是開悟、智慧的存在,這是因為他們往往居住在與地球更接近的層面,所以更容易被我們的感官察覺。他們利用我們的誤會,乘著真理的順風車,假冒成自古以來就不斷在與人類互動的隱形守護者。
事後來看,我實在很難相信那些靈媒或通靈者居然會主動走上一條最愚蠢的路,而在正常情況下那明明是他們甚至連想都不會想的選擇。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在還沒有確定對方的性格與意圖之前,就冒著風險與另一個或另一群人深交,更不用說是全心全意屈服於他們。然而,進行通靈就是在向另一個世界發出邀請函,表示這個人願意接受任何靈體的控制。儘管真正高等、高度進化的智慧存在也能夠感知到靈媒,但只有孤魂野鬼才會想要去透過他們的身體來表達自己。正因如此,最後被靈媒吸引來的往往只會是那些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被人們唯恐避之不及、刻意躲避的討厭鬼。
既然如此,那麼通靈顯然就是在自找麻煩——不只是靈媒本人,還包括那些因為仰慕他們的“天賦”而來的人們。當他們任憑自己的身體與靈魂接受惡意的力量影響,也就等於是放棄了最寶貴的自我意志與自我責任。附身人的靈體就是利用這種自願的投降,巧妙地鼓勵其他聽話的受害者放棄自我,進而強化他們的影響力。
於是假借實現個人成長的幌子,一種難以擺脫的依從關係就這麼悄然形成。那些靈體愈是填鴨般地餵食與煽動聽眾的小我,這些真理渴望者的意志就愈是在這個過程中被鯨吞蠶食。
只需要稍微動動腦,就可以發現今天遍及北美大陸的成千上萬任由自己進入無意識狀態的靈媒,將會對新紀元運動及其渴望促使人類意識揚升的理想帶來怎樣的破壞。亞歷山大・布萊爾−尤爾特所言極是:“任何會抹除,或試圖抹除個體意識的東西都該被打上問號。這種與精神世界的負面往來不該被冠以新時代之名,因為恰恰是舊時代才會有這些倒行逆施的行為。”
就我個人而言,我曾經對那些自稱是來幫助人們繼續“向前進步”的靈體著迷不已,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很容易就可以發現他們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助人實現個人成長,而是要摧毀人們的心靈。直到徹底幻滅之後,我才終於恍然大悟,任何否定或抹殺個人真實自我的力量到頭來只會成為個人成長的阻礙。真正的靈性發展講求的是通過自律、有意志的努力與無時無刻的覺察來克服自我意識的各種挑戰。說到底,在涅槃之路上,欲速則不達。但在這個追求速成速效、所有問題都要在網路上找到答案的自戀時代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謊言,那便是通靈術就是通往神的捷徑。我們唯一所要做的就是付錢,然後坐下來開始幻想,等待那些充滿愛的實體過來帶領我們走向開悟。為什麼要拒絕呢——難道你沒聽過嗎?——我們每個人都是上帝。
有些人懷疑這一窩蜂出現的靈體並不是獨自行動,相反他們實際上是團結一致要顛覆這個社會的道德、宗教和文化價值觀。加州偽靈剖析會(Spiritual Counterfeits Project)的資深研究員布魯克斯・亞歷山大(Brooks Alexander)曾形容這些靈體帶來的“美好幻想”就像是伊甸園中那條蛇對夏娃的誘惑。他在《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中表示:
“一個始終沒有引起足夠注意的事實是,過去二十年來通靈術已經逐漸擠身入美國的主流文化。更令人不安的是,通靈術還只是冰山一角,只是背後更大的變化的表象而已。今天依然方興未艾的通靈術熱潮已不再僅限於特殊怪癖與超自然的範圍,而是走入了主流與世俗的視野。這些靈體一直在默默而自信地宣示著,他們已準備好要控制我們的未來。”
諷刺的是,很多自認是新紀元運動思想先鋒的人卻都不自覺地屈服於這些看似頭頭是道的通靈訊息,沉溺於這種麻木而僵化的靈性。就好像有根大魔杖在這些人眼前一揮,就讓他們變得有眼卻不能看、有耳卻不能聽。萬幸的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著了魔。在一篇題為《藍慕沙:通靈與欺騙》(Ramtha, Channeling and Deception)的文章中,丹尼斯・史蒂林斯(Dennis Stillings)就警告說,不管是通靈術還是其它意識革命時代的奇蹟“實際上都是散發著糖果味的捕蠅紙,它只會將我們引誘入一個無意識的新時代,一個表面上看似風光明媚的黑暗時代。”甚至連喬恩・克里默,儘管他表現出一副不可置否的態度,他卻也還是認為通靈術的流行“也許是即將爆發的大規模精神病的預兆,它將會成為一個在後世看來毫無任何可取之處的黑暗時代。”
早在1912年唯靈論開始興起的時候,《心之罪》(The Great Psychological Crime)的匿名作者就指出,人類若要從較低的層面逐漸進化至較高的層面,就必須要學會有意識地運用自身的稟賦、潛力與力量。這才是符合自然法則的演化方式,也是真正值得追求的生活方式。當然人類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將自己的自主權交給其它樂意代勞承擔這一責任的智慧實體,但這就違背了自然法則。
“通靈術,從靈媒的角度來看,是一個純粹的否定命題。這是一種自我投降,而不是什麼‘餽贈’,靈媒本身並不會因此獲得任何提升,而只有暫時的‘被提升’。這就是說,所有事情其實都是他的控制者在做的,靈媒本人就好比是在打了麻醉劑的情況下分娩一樣。換言之,他是強行‘被提升’到一種看似具有主體性的狀態...”
威廉・巴雷特爵士也在八年後表達了類似的擔憂,並警告說靈媒面臨的危險“不只是喪失自己的精神耐性,甚至還可能失去那項與生俱來的特權,也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捍衛的個體性,我們的真實自我...”與究竟是誰或什麼在利用通靈術相比,靈媒選擇放棄自己的自主權或許才是這場有關於通靈術的爭論中最嚴峻的問題。
布拉瓦茨基夫人早在很久以前就說過:“你們中最好、最出色的靈媒,往往也在身體與心靈方面付出了最大的代價。”
其他權威人士亦同意,通靈術雖然有時也會導致精神錯亂,但它最常帶來的問題是腦組織萎縮、精神力量退化、自我膨脹以及變得容易情緒化。這些觀察似乎都間接地印證了餓鬼的影響。假如通靈術真的是如此不堪的話,那麼想必也只有星光界裡最低劣的實體才會參與這樣的活動。這裡再次引用《心之罪》的話:
“靈性生活的一條公理是,任何真正有靈性智慧的人...只要他明白通靈的本質與後果,只要他是一個誠實的人,就絕不會允許地球上的任何人受到通靈術的有害影響。任何人如果這麼做,若不是出於無知,就代表他是一個不誠實或不道德的宵小之輩。”
這個論點同樣適用於那些赫赫有名的靈體——賽斯、藍慕沙、拉撒烈、朗醫生等等——還有菲莉帕、羅素、平克頓醫生及其他在通靈世界中小有名氣的人物。人們必須穿越這些誇誇其談和高談闊論,並捫心自問,如果這些看不見的說話者當真是愛、和平與智慧的化身,那些被他們控制的人們又怎麼會被如此不相襯的對待?追根究底,要想擁有一個健康、平衡且充滿活力的生活,首先就必須要擺脫他人的控制,其次則是通過自律來整合自己的意識。
一個懂得自律的人會清楚知道自己是誰、要去哪裡,他就是自己的依靠,因而不會受到外界的力量左右。另一方面,那些渴求依偎和指導、指望他人來滿足自己欠缺的人則只會讓自己繼續被欺騙與操控。現在,對另一個世界的盟友的渴望是時候該被來自更高自我的召喚給取而代之了。“在我們每個人身上,”普羅提諾寫道:“都有一個更高的人...一個幾乎就是上帝本人的神。”如果這個內在的幫手不是我們唯一可以在保有完整意識的情況下呼喚的指導靈的話,又有誰有資格說自己是呢?
只要我們還困在這副皮囊裡,就永遠不可能知道有關於那些真正仁慈的靈性存在的真相,無論其他透過通靈來說話的靈體試圖說服我們相信什麼。正如生活在兩千五百年前的希臘哲學家色諾芬所說:“從未有人見過,亦從未有人了解關於諸神的確切真相...人眼所見的一切無非只是表象。”
然而,古往今來的靈性導師們卻一致同意,真正進化的非物質存在只會通過心靈感應的方式來影響人,而無需訴諸言語。“高等的存在從不言語——他們的智慧與愛已道盡一切。”加拿大佛法中心的創始人、可敬的念結仁波切(Namgyal Rinpoche)說道。“根據靈性法則,真正已經覺悟的人都不會再通過凡夫俗子來說話。那些利用通靈術來讓人們認識他們的靈體其實只是為了自我滿足,因為他們迫切渴望被愛,而他們的聽眾往往也同樣渴望愛。”
奧地利神秘科學家、人智學之父魯道夫・史代納能夠運用他的靈視力直接窺視非物質世界,他說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守護天使,“一個比他自己更高等的守護者,在一世又一世中默默指引著人們。”不過在他的《奧密科學大綱》(An Outline of Occult Science)中,他也叮嚀說,這些守護天使:
“...不是那種可以被外在的感官察覺到的存在;他們甚至無法被形容成像是稀薄且無形的空氣,因為這些仍然是感官能夠知覺的事物。我們只能從他們那裡獲得純粹的靈性之聲、靈性之光與靈性之溫暖。他們不會用任何物質來展現自己。只有通過超感官意識才能看見他們。”
我們有責任將麥子從稻穀中篩出來,哪怕只是因為這將決定我們是否能夠實現永生。我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爭取永生,如果我們任由自己沉溺於精神世界的魅惑與幻象,最後就只會一無所獲。在餓鬼的誘惑下跌入依存的陷阱是很容易,甚至可以說是太容易了,而這是一個足以致命的陷阱。就像卡爾・榮格所說,要是我們無法看穿陷阱,我們便只有死路一條。或者,引用維吉爾的話,“我們的命運取決於我們選擇哪個神。”
我必須承認,現在的我真的很想再去見我認識的那群靈體最後一次。在戒掉了過去的心癮,並有了古往今來的偉大智慧作為依靠之後,現在我只想徹底宣洩自己一直以來的情緒,揭穿他們的所有謊言與欺騙。但即便我期待著與這些靈體的最後一戰,我很清楚他們對我來說實在太聰明了。不管我提出的論據多麼有力、意圖多麼明顯,他們都會利用自己天生的狡詐來迴避問題,然後莫名其妙地反過來指責我是一切的罪魁禍首。最後,我想我唯一能夠做出的反擊就是寫完這本書。
儘管經歷了這麼多磨難,那個上面印著“嚮導會指引你們”的標語牌仍然被我掛在書房的牆上。我從未放棄相信有某種智慧且仁慈的靈性存在一直在默默守護我們。我只是不再像以前那麼天真了,現在的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更加清楚地知道,真理與智慧之路充滿著考驗和誘惑。這場奧德賽之旅仍將持續下去,而我已經學到了非常寶貴的一課...
無論一直在默默守護我的究竟是什麼人,我都由衷地感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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