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在多倫多市中心的一家餐廳喝咖啡的時候,桑福德・埃里森明顯對他即將吐露的真心話感到忐忑不安。這場會面是我主動提議的,我想好好了解他與指導靈的相處以及他最終決定退出團體的原因。然後,我才第一次得知,原來正是他與羅素、土克圖之間無比親密的關係使他陷入了萬劫不復,也害得他的家人飽受折磨、身心俱疲。桑福德分享的故事帶來的震撼完全沒有被我自己先前的幻滅所沖淡。相反的,他的經歷可以說是令我大開眼界,並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擔憂,即這些指導靈或許並不只是單純想要惡作劇,反而可能還充滿了惡意。看著他深陷在對家人以及瀕臨倒閉的管理諮詢公司的自責中,我只能抱以由衷的同情。
在那群看不見的“朋友”的煽動下,桑福德一度離開了他的妻子貝蒂,現在他正在努力挽回她和他們的兩個兒子。令人高興的是,曾經被他拋諸腦後的公司現在又慢慢回歸正軌。隨著他的意志、決策能力以及對自己命運的掌控力逐漸恢復,那場漫長的惡夢似乎終於結束。距離他上次與羅素和土克圖交談已經過去了五個月,他看起來比我們上次見面時要更健康、更快樂。
聽著桑福德講述他的悲慘故事,我可以看見指導靈是如何利用他的弱點與善良,將他一步步哄騙入一個無底深淵。他就像一隻飛蛾,危險地在火邊飛舞,最後卻幸運地擺脫了這股致命的迷戀。顯然,桑福德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了解指導靈。但在那時,我們團體中的其他成員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餐廳相見歡的我們就像是兩個參與過同一場戰役中的不同戰鬥的退伍士兵。不管之前有多麼痛苦的經歷,現在我們的自我意識都大大增強了。我們都是這場戰鬥的生還者。桑福德說話時沒有任何憤怒或怨恨,他認為自己從這個慘痛的經歷中學到了重要的一課。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指導靈是他們所自稱的充滿愛與關心的存在,那麼他或許就會與這個教訓擦肩而過。他在第三次來拜訪艾薇瓦家的時候就已經在懷疑這些神秘的聲音很可能只是低層星光界的實體,而且諷刺的是,正是貝蒂對降神會的著迷才促使他繼續來參加。然後就在那一週或兩週,他的指導靈被正式宣布為土克圖,對桑福德・埃里森的誘惑從這時才正式開始。“毫無疑問,”他說:“知道自己有一個指導靈後,我的想法就改變了,這讓我有了興趣。”
幾週後,當羅素透露艾薇瓦只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可活,並且由於他天生的療癒天賦,只有他可以救艾薇瓦的命時,這又進一步打動了桑福德。桑福德一直以來都有點缺乏自信,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重任,再加上指導靈不斷從旁關心與鼓勵,讓他覺得自己彷彿獲得了全新的生命意義與目標。當他得知自己曾在前世背叛過艾薇瓦而對她有所虧欠時,他便下定決心要認真聽從羅素和土克圖的指導,去拯救正在飽受不斷惡化的白血病之苦的艾薇瓦。
起初,羅素並不想讓艾薇瓦知道療癒工作的事情,所以在他的要求下,桑福德只能對她謊稱催眠次數的增加是因為其它理由。當桑福德最終向艾薇瓦坦承他的治療意圖時,艾薇瓦果不其然婉拒了,她說她不想欠任何人情。桑福德只好不停懇求和勸說她繼續下去。結果在艾薇瓦總算勉強接受他的提議後不久,她的病情就又突然急轉直下。
“這就像在撲滅森林大火,”他告訴我。“每當我以為這次終於成功控制住白血病,下次它就又會在不同的地方復發——也許是她的大腿,也許是她的後背。根本沒有喘口氣的時間。我一週經常有四天晚上都要過來引導治療能量。一旦艾薇瓦又疼痛難耐,我一接到電話就要立刻奔赴她家。艾薇瓦基本上沒有哪幾天是沒事的,於是我的生活漸漸開始不再屬於自己了。我必須隨叫隨到,即使我想要帶著家人在週末一起出遊也不行。羅素會說:‘你不能離開。病情會惡化,會繼續惡化。’羅素至少警告過我三次,假如我不認真做好治療工作,艾薇瓦就只能再活一個星期。”
桑福德發自內心相信他正在努力將生命能量引導至進入出神狀態的艾薇瓦身上。指導靈將她的身體狀況掌握得清清楚楚,這讓他沒有理由不信服,他會遵照土克圖的指示,用雙手將不同類型的能量傳導到艾薇瓦身上的各個部位,這時他的手指總是會感受到不同程度的灼熱或冰涼感。
“按照土克圖的指示,我會將手放在指定的身體部位,”桑福德表示。“經過一段時間,有問題的部位就會開始發熱,但不到發燙的地步。要不它就會冷卻下來,但也不至於到發涼的程度。只要溫度開始穩定,我就可以知道在何時停止對某個部位的治療。我記得其中有一種能量可以冰凍骨頭中的骨髓。後來艾薇瓦醒來時全身都在發抖——她的牙齒凍得打顫——然後不斷抱怨她的骨頭現在彷彿凍成冰塊了。”
桑福德的非正統治療似乎取得了成效,因為艾薇瓦發現,縱然病情還是偶有發作,但她對傳統治療與藥物的需求正在逐漸減少。但是,雖然艾薇瓦似乎正在開始戰勝白血病,但反過來桑福德卻發現,沒日沒夜的引導能量現在使他變得異常疲憊且很不自在。“感覺就像我的思想和情緒全都亂成一團,”他說。這種氣力放盡的感覺幾乎抽乾了他,而這個空洞就需要指導靈來幫忙填補。當桑福德開始抱怨他的不適時,羅素和土克圖就會主動幫他補充能量,並且效果果然也十分驚人。就這樣,桑福德開始越來越依賴他們的充能。隨著桑福德完成的治療越多,他與指導靈相處的時間也跟著變多。他與指導靈相處越久,他們對他的影響力也就越來越大。時間來到1986年底,他注意到當他離開艾薇瓦家時,他的情緒會在歡快與抑鬱之間劇烈擺盪。羅素和土克圖則暗示是他身處的環境——特別是貝蒂——造成了他的情緒問題。
指導靈開始慢慢、悄悄地說服桑福德相信貝蒂正在殘忍而巧妙地操縱他。最初,他們只是建議桑福德應該更勇於追求自己所好,他同意了。然後他被告知他應該要在人們面前勇敢做自己,桑福德也同意了。他很清楚脾氣隨和的自己常常對他人做出過多的讓步。接下來,指導靈說他應該反抗的其中一個對象就是貝蒂。他們提醒他貝蒂是一個慾魂人,她的能量對於像他這樣的心魂人而言可能是毀滅性的。他被不斷告知自己已經被其他人的能量所淹沒,尤其是貝蒂,她的能量快使他窒息了,他現在完全是在任由她擺佈。
1987年1月至3月,桑福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因為他對指導靈的依賴已越來越嚴重。在聘雇艾薇瓦作為她的公司助理後,他每天都會趁著時間讓她進入催眠狀態,有時還會花上兩個小時與羅素和土克圖交談。就在桑福德一邊在情緒問題中飽受掙扎的同時,他的諮詢公司的生意也正在每況愈下。“不光是指導靈說的話使我深陷焦慮,”他說:“每當貝蒂靠近我的時候,我就會感到特別疲憊,這真的讓我變得非常偏執。”
幾個月來,貝蒂一直很熱心地為我們這些週五晚上的聚會常客們準備各種零食點心。但自從各種惡言與暗示出現之後,她出席的次數漸漸減少了。指導靈的敵意、丈夫日益增長的不耐煩和焦躁都讓她默默地感到愈來愈不安。貝蒂被認定為“慾魂人”,這意味著她沒有可以推心置腹的指導靈。此外,指導靈對貝蒂的惡言惡語還導致團體中很少有人同情她,她在每週的聚會上幾乎都被孤立。被污衊為精神操縱者的她,只能無助地看著桑福德在指導靈身上越陷越深。當貝蒂在一旁觀察的時候,她注意到桑福德的性格發生了驚人的變化。隨著他與這些聲音交談的次數愈多,這種變化就愈是明顯。
“桑福德完全瘋了,”貝蒂回憶說:“他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只想盡一切努力遠離他。當他終於離開家時,說實話我鬆了一口氣。他完全變了一個人。”
桑福德變得不再像是以前的自己並不奇怪,因為他正陷入在日益嚴重的抑鬱之中。他感覺愈糟,指導靈就會繼續給予愈多壓力。“他們一直對我細數著貝蒂的不是,”桑福德繼續說道:“他們說她私下跟不同的男人有一腿,他們說她是一個心裡有病的騙子。他們甚至聲稱,她試圖用強大的負面能量殺死我。他們曾在三次不同的場合警告我,要是我不快點離開她,我就必死無疑。每次的最後通牒都略有不同——如果我選擇繼續和貝蒂在一起,他們說我可能就只能再活六個月、九個月或三年。”
與此同時,指導靈卻不斷在暗示桑福德與艾薇瓦有著密切的前世因緣,他們兩人有共同的業力連結,注定要在一起。“土克圖試著說服我,”桑福德說:“如果我不與艾薇瓦在一起,我們都將命不久矣。羅素則一直告訴我,應該和艾薇瓦互相坦承我們對彼此的愛,她完全有能力滿足我的生理需求。但我對她的感情只有責任與義務。這才是我當初被捲進來的原因——我被告知她即將死去,而我是唯一能幫助她的人。”
據桑福德與指導靈私下會談時的錄音顯示,羅素採取了非常工於心計的技巧,千方百計想要拉近桑福德和艾薇瓦在肉體與情感上的距離。羅素堅稱他們彼此早已“互訂終生”,並催促說:
“好好地和她談論你的感受,好好地傾聽她談論她的感受。你們要坐在一起,互相凝視、互相撫觸,談論彼此的感受。哪怕你們之間只有最輕微的阻礙,也會使你們對彼此誠實變得難上加難。現在除了距離,你們已沒有任何阻礙,在你們投胎於地球上的所有輩子中,你們從未如此信任過另一個人。我們希望你們好好向對方傾訴,看著彼此、撫摸彼此,使你們的能量互相交融,使你們真正信任彼此...當一個人渴望真正深度的交流與理解的時候,他就會靠近你、看著你、撫摸你,難道不是嗎?”
“是的,”桑福德同意說。
“那就去吧!”羅素命令道。
在另一個場合,羅素又宣稱:
“這將是你在這個層次上唯一應該擁有的關係。你們必須互相理解,這不只是口頭上的理解而已。你們必須互相傾訴和交流,對彼此開誠布公。現在我明白了,當你被告知你將會且必須擁有這種親密關係時,你的反應是不知所措。你總是想要與人保持距離。我的守護對象也是如此。但你們兩個不能這麼做。就像水要往低處流,最終流入大海。如果你是大海,那麼我的守護對象就是河流,你就是她所要前往的方向。這是無法逃避的...你對你的家人感到愧疚,我知道你的腦海中閃過了這些想法。只不過這與你跟家人的關係並不能同日而語。”
當艾薇瓦間接地得知指導靈的言論後,她的反應是無法接受。她告訴羅素和土克圖,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期望”,並詢問指導靈為什麼非得要給予他們兩人這麼大的壓力。羅素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承認指導靈確實非常希望他們能夠在一起。他甚至警告說,如果他們不肯承認對彼此的愛,他和土克圖就不會再擔任他們的指導靈。
“你們不能再互相怠慢了。他們需要彼此相愛、彼此信任,坦率地表達對彼此的感受。如果你們不這麼做,你們一路以來的努力就會全部付諸東流。這不僅僅適用於我的守護對象,也適用於你。你們兩人——請別介意我這麼說?——都很固執,所以你們的指導靈也同樣固執,如果你始終不願接受你們勢必要在一起,不僅僅是為了她的健康,也是為了她能帶給你的成功、成就、教訓和知識...否則的話,我們就只把你們交給其他指導靈來處理。”
然後,土克圖更對桑福德發出了迄今為止最嚴厲的警告:
“如果沒有指導靈在你身邊,你就會失去你的生意、失去你的家庭、失去一切...然後其它厄運也將接二連三地降臨在你身上。”
對於貝蒂,土克圖表面上看似對她充滿同情,卻仍然堅持他們的勞燕分飛是不可避免的。
“她(貝蒂)很難意識到她必須放手,因為你在靈魂層面上已經遠遠超出她的程度。這仍不足以使她...下定決心改變。她只想繼續和你在一起。但我們必須追求更適合心魂人的發展方式。她會非常努力、非常頑強地堅持下去,這種情況並不罕見...”
隨著桑福德越來越絕望,指導靈們也已經好為他們即將支撐不住的受害者準備好了新的希望。土克圖告訴桑福德,由於他的情感中心已經關閉,這讓他的問題變得更加棘手。指導靈可以幫他重新打開它們。“只要我感覺到皮膚下有熱度,”桑福德表示:“指導靈就會說,這代表情感中心仍閉合著,也就是沒有正常運作。有一次,我感覺全身有三十或四十處這樣的‘熱點’——就像發熱的核桃。”就這樣,羅素和土克圖開始在私人會談的時候“幫助”桑福德,打開這些情感中心、輪流為他提供諮詢,並通過艾薇瓦出神狀態的身體輸送能量給他。
“土克圖有時會變得非常惡毒。他會辱罵我,罵我沒用,優柔寡斷,無法堅持自己等等。這些惡言惡語都是為了使我憤怒,好打開我的‘憤怒中心’。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頓痛罵搞得措手不及,但據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他們說這麼做是為了幫助我釋放體內的情緒。我經常感到整個腹部和腹股溝的地方在發熱,每當一個中心打開,我就會感覺到一股熱風躁動、一股溫暖的能量。這種時候我就會變得非常冷靜、充滿自信,感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的洞察力在短時間內獲得了增強。我會突然飛得很高——但很快又墜落下來。
我打開的中心越多,感覺就越糟,雖然也會出現週期性的狂喜。我感覺到了一些過去從未意識到的東西,它們讓我體會到非常強烈的感受,我的情緒起伏非常驚人。有時,我會徹底崩潰。我經歷了波濤洶湧的情感風暴——懷舊、哭泣、高潮、低谷。有一次會談持續了整整十四個小時,我引導艾薇瓦不斷在催眠狀態中進進出出,我只想盡可能地貼近指導靈。
我現在明白了,他們根本是在對我洗腦。他們真的做得很成功。他們摧毀了我原有的思維和感覺,使我無法正常行使這些機能。接著他們再設法讓我感覺比本來更好。幾乎每天我都要接受這種你可能會稱之為充能注射的療程,它會讓我暫時感覺好些。他們把我變成了一個精神癮君子。指導靈的目的就是要創造出無法脫身的依賴——而他們確實做到了。”
1987年3月初,桑福德終於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他屈服於那些聲音的要求,收拾行囊離開了家。“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時刻,”他回憶說。“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覺很糟,我的生活簡直是一團亂。”
不久後,桑福德在他的辦公室與艾薇瓦大吵了一架,艾薇瓦氣得當場奪門而出,之後再也沒有回來。有段時間以來他和艾薇瓦的關係一直相當緊張,為了讓她恢復健康,他付出了無數的努力,並為此感到精疲力盡。然而,當他努力想要化解兩人之間的分歧,結果卻發現自已又陷入了另一場無休無止的爭端。桑福德決定結束這一切,他在平靜與孤獨的沉思中不斷重新思索著羅素和土克圖告訴他的話。他越是仔細回想他們的勸告,就越開始懷疑他們究竟是誰以及他們在做什麼。
自從不再去找指導靈之後,桑福德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他開始感覺自己變得好多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曾經起伏不定的情緒與亂七八糟的心神都在逐漸恢復正常。幾週過去了,桑福德終於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他發現,指導靈其實根本沒有給予他任何幫助。事實上,他們正是他最大的問題之一。他漸漸發覺,他與他們的通靈“載體”的朝夕相處以及引導治療能量的行為,其實都只是被設好引誘他一步步踏入的圈套。
桑福德在4月底接到羅傑的電話,由於桑福德的離去後者不得不重新接替催眠師的工作。當時是上午十一點半,艾薇瓦在幾天後就會飛往澳洲探望他生病的父親,但她卻忽然全身劇烈發痛。羅傑趕緊對艾薇瓦進行催眠,透過暗示法幫助她止痛。進入催眠狀態後,羅素立刻要求與桑福德進行交談,於是羅傑只好乖乖撥通桑福德的電話,並將話筒放在艾薇瓦唇邊,羅素對著這台“侵入性裝置”大聲咆哮,說他的守護對象已經奄奄一息,桑福德與艾薇瓦之間的裂痕必須馬上彌合。
桑福德堅決不願再與指導靈扯上任何關係,聽完他的答覆,羅素立刻採取了最明目張膽、不擇手段的恐嚇。
“羅素告訴我,”桑福德說:“他已經得知我人生的下一階段會往何處去,如果我不告訴艾薇瓦她在我的生命中有多重要,她這一次去了澳洲後便再也不會回來,而且如果沒有我的治療,她會死在那裡。他還說,要是艾薇瓦不在了,我就沒有辦法再依靠指導靈的幫助來補充能量,我的生意也會隨之完蛋。最後他告訴我,我會因為嚴重的憂鬱症而自殺。”
然而,羅素錯判了桑福德想要掙脫木偶提線、將自我意識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決心。這個曾經熱衷於通靈的男人現在已不會再被這種黔驢技窮的威脅給唬住。事實上,桑福德現在發現羅素的威脅手段其實很可笑。
毫不令人意外,儘管桑福德拒絕表白,艾薇瓦還是從澳洲回來了。而且,即使自1987年春天以後就沒有再接受任何能量治療,但截至本書撰寫時,她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要健康。在桑福德堅定拒絕了羅素的最後一搏後,她的白血病病情已經大大好轉。與此同時,桑福德依然健在和他的公司重獲新生都說明了羅素的威脅是多麼空洞無力。
1988年6月,桑福德和貝蒂慶祝了他們的結婚二十五週年紀念日,這個團體帶來的考驗最終更加堅定了他們對彼此的愛。“這就像我們把手伸進了火裡,”桑福德說。“在事前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們落入了一場最可怕的自我對抗(self-confrontation)演習。從某種角度來說,指導靈確實是我們的老師。要不是因為有他們的出現,貝蒂和我也仍然可能會陷入絕望與虛無之中,如同我們過去的婚姻一樣。”
當桑福德和貝蒂第一次來拜訪艾薇瓦家的時候,他們兩人其實都已對彼此有所不滿。在家裡,他們早已有些同床異夢,既不願意也不知道該如何好好討論他們的問題。“指導靈對這一點非常了解,”桑福德說:“他們處心積慮想要進一步破壞我們的關係。在操縱我時,他們會把矛頭指向貝蒂,因為他們需要一個替罪羊。而且,由於我選擇放棄了自我意識,所以正是我的放縱才造成他們能夠如此無法無天。”
“說來也怪,儘管我與土克圖有過數不清的交談,但我卻從未對他產生任何共鳴或認同感。當我和艾薇瓦有所爭執的時候,土克圖也總是站在她那一邊。回想起來,打從一開始找我來引導能量這件事本身就沒有道理。指導靈們說過療癒是通過艾薇瓦的第四層心靈來完成的,我問過他們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直接由他們來引導能量時,羅素從未給我明確的答案。我認為指導靈總是試圖讓我們以為他們比實際上要懂得更多,他們會先告訴我們一件準確的事情,然後我們就會以為他們說的都是對的。”
桑福德在經過這場遭遇得出的結論是,艾薇瓦的潛意識心靈可能與那些裝神弄鬼、陰險狡詐的靈體有某種聯繫,他們會趁著她生病和進入催眠的時候出來作亂。
“我最大的過錯,”他說:“就是放棄了對自己的責任,讓這些聲音——不管它們到底是什麼——掌控了我的生活。我現在堅信與這些實體的接觸是完全不應該、不自然的,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
“這些實體究竟是誰,或是什麼?”桑福德自問道。“這實在很難說。但通過她的臉部表情變化,我看得出來他們確實就在艾薇瓦體內。他們甚至會通過她來放聲大笑。我個人傾向於認為他們應該是低層星光界的實體,他們會利用人類的弱點,並以我們的能量與情感為食。他們淵博的知識與敏銳的洞察力很容易使人信服,但他們實際上對我們只有藐視。我仍然相信是他們幫助艾薇瓦活了下來。他們需要她活著。我們的交流讓一些光照進了他們所身處的黑暗,無論那到底是哪裡,它都一定是個極其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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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福德的突然離去與我的緊隨其後似乎並未對團體成員們帶來太大的影響,他們依舊持續在週五晚上聚會。有一、兩個人也在我們幻滅之後退出了,但本來團體裡的人就一直在來來去去。早在1986年5月,羅素就已經預見了某種形式的反叛:
“作為一個團體,你們會不斷發展,你們會有新的成員,也會失去舊的成員。每一個離去的人,無論他或她是帶著積極還是消極的心態離去,最終都會學到一件事:他們必須學會正視自我,如果他們不喜歡且無法承受他們所聽到的訊息,甚至這些訊息聽在他們耳裡顯得格外尖銳,他們的思維仍不夠開闊,他們仍在審視自己的內心,以確定自己到底需要什麼,確定自己需要向哪些東西敞開心扉。”
就好像羅素知道他不可能一直欺騙我們所有人,所以他正在預先採取行動來防範這個團體進一步分崩離析。我不得不驚嘆於他在說這些話時所展現出來的狡詐。想必那些“忠實的盟友”會用完全不同的方式來理解他的話,因為他們仍然沉溺在每週一次的充滿智慧與無條件的愛的表演裡面。
因為我在對指導靈幻滅之前就搬出了城市,因此我的離開對這個團體的影響有限。即使如此,還是有些成員無法接受我已永遠離開的事實。他們都知道我有多愛菲莉帕,並以為如此崇高的情感將會至死不渝。“他會回來的,”羅傑・貝蘭庫特如此說道。羅傑是對的,只不過我回來的原因跟他所想的不同。1988年2月5日,我最後一次來訪艾薇瓦家。我此行只有一個目的:我要通過羅素當初拆穿平克頓醫生的方式,來拆穿羅素的謊言。此時距離我上一次來訪已經過了六個月,雖然那裡有一些熟悉的老面孔,但團體裡已經增加了很多我不認識的陌生人。
我坐在那群堅貞的信徒中間,看著羅傑開始催眠艾薇瓦,將她引導至團員們所習慣的狀態,然後按照慣例:“晚安,羅素。”那位牧羊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精神抖擻,夜晚聚會在愉快的氣氛中進行著,直到我趁著休息時間提出了我的挑戰。我一開口沒多久,房間裡的氣氛就明顯僵硬了下來,羅素的聲音也漸漸充滿了憤怒。他毫不動搖且語帶輕蔑地回應了我的挑戰:
“平克頓醫生屬於切換到前世人格的意識改變狀態。來自前世的意識改變狀態仍然是意識改變狀態。事實上,平克頓醫生就是來自前世的人格,只不過他現在自稱為平克頓醫生。”
這段回答看似鏗鏘有力,實際上卻很似是而非。我仔細想要梳理這段話的意思,卻發現它根本什麼也沒有回答到。這只是一段莫名其妙的廢話。當我試著——但根本無法——搞清楚他的意思時,又有人問了另一個問題,羅素立刻恢復了本來和藹可親的態度,在看不見的講台上口若懸河地談論起其它話題,他的聽眾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我剛剛的問題和那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回答已經被遺忘了,我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這讓我想起了羅素曾經說過:“每當受到挑戰的時候,精神操縱者總會想盡辦法粉飾太平或乾脆說謊。哪怕已經百口莫辯,他們也還是會盡可能利用他們最開始的操縱手法來自圓其說。”
為了尋找他前言不搭後語的確切證據,我翻遍了會談記錄,以尋找過去五年來構築起來的這座宏偉訊息大廈中是否有任何漏洞。這些聲音並不經常犯錯。說實話要找到矛盾與不一致的地方,簡直就跟要在一片凍原上找到塑膠袋一樣困難。
1984年12月14日,羅素突然宣布:“各位知道今天是諾查丹瑪斯的生日嗎?”他的話令我們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他接著展示了對於這位16世紀的法國預言家的豐富知識,還引用他的著作,他說自己曾經做過諾查丹瑪斯的指導靈的學生。然而,羅素卻說他不記得自己的生日,還有他的其它關於指導靈的說法也有不少矛盾之處,包括指導靈到底會不會偷聽我們說話,以及他們是否會暫時借用艾薇瓦催眠狀態下的身體。然後,經過一些簡單的計算,我發現菲莉帕的英語知識絕不可能是從一百年前的蘇格蘭獲得的,就像她自己說的,因為這種語言的古早雛形在那個時代甚至還沒有形成!
然而,儘管鐵錚錚的反對證據就在眼前,但深切的信任,就像深刻的愛一樣,是無法被立刻捨棄的。縱使菲莉帕和其他指導靈們都滿口胡說八道,我終究還是無法像扔掉過時的報紙般將他們徹底放下,我依然沉緬在失落之中,當然我也因為重新找回自己、重拾常識而鬆了一口氣。我還是非常想要找出指導靈的真實身份,想要撥開那片神秘的叢林、發現神秘聲音的真面目。於是,我找到了一位最有資格分析菲莉帕對色雷斯的描述,以及她的希臘語的專家。
土生土長的希臘人、多倫多大學的現代希臘語教授喬治・薩尼爾博士(Dr. George Thaniel)就是我在找的人。薩尼爾博士的童年都在雅典度過,他是一個沉默寡言、富有哲理且喜歡思考艱澀問題的人。他對我與指導靈的談話以及我在希臘的徒勞調查很感興趣,並當場同意要研究那兩卷菲莉帕的錄音帶。兩週後,我坐在他的書房裡聆聽他的結論。
最有趣的是他聲稱,艾薇瓦以菲莉帕的身份說話時的聲音有部分聽起來很像是來自希臘東北部地區的婦女。這一點很重要。假如這個聲音真的帶有希臘的痕跡,而不僅僅是一個人在試著模仿希臘語,那麼就代表它很可能確實是一個靈體,而不是艾薇瓦潛意識中的某個未知部分在說話。錄音帶中最具啟發性的部分是菲莉帕分別用斯拉夫方言和正式的希臘語說出加夫里洛斯這個名字。起初,薩尼爾博士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她在說出這個名字之前先用重音發出了“G”,然後又用更輕柔的語氣唸了一遍G的音,“現在,這是希臘語的加夫里洛斯。”
“這十分耐人尋味,”薩尼爾博士說。“首先,它聽起來非常自然,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農婦在說話,但最重要的是它引導我瞭解了希臘歷史上的一段具體的時期。她從語音上展示了現代希臘語與古老希臘語的不同之處,像這樣罕見又細緻的資訊很難是演出來的。”
薩尼爾博士解釋說,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來自1912−20年那段時間,那時巴爾幹戰爭使色雷斯被併入希臘,充滿各種非正規變化的希臘語才終於開始變得規範化。所以,菲莉帕才會提到亞歷山卓波利斯——以1919年的亞歷山大國王的名字命名——如果她生活在那個時代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薩尼爾博士相信菲莉帕並不像她所聲稱的生活在18世紀。她對土耳其人和希臘人之間的游擊戰的描述很符合巴爾幹戰爭的情景,還有她提到德拉克馬也證明了這一點。色雷斯直到18世紀時使用的都還是一種名為基特尼奇(kitnich)的土耳其貨幣,要到1883年現代德拉克馬才會出現在這裡。菲莉帕準確地描述了希臘東北部的風景,但她確實犯了一些文化上的錯誤。古希臘曆法——其於1923年被廢棄——與我們現在的曆法相差了十三天,而不是菲莉帕所說的五天而已。她談到過去的人們會坐在教堂裡,但其實希臘人在禮拜的時候總是站著。
薩尼爾博士對他所聽到的錄音充滿了困惑。有時,他能從艾薇瓦的聲帶中辨認出希臘人的聲音,但有時那個聲音聽起來卻像是一個正在學習怎麼說希臘語的人。他翻來覆去思索著,也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執著要找出答案。
他認為我對指導靈的調查是一種hubristic,薩尼爾博士建議我去讀一讀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對hubristic的解釋,《柯林斯英語詞典》將其定義為“過度膨脹的野心,最終導致違逆者自取滅亡。”赫拉克利特,他又被稱為“哭泣的哲學家”,因為他的話經常招致其他生活在公元前5世紀的同時代人誤解,他曾提出由於擔心遭致宇宙的懲罰,太陽永遠不會膨脹到超出其應有的邊界。
“你曾和有血有肉的人交往過嗎?”薩尼爾博士問說,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問題。
“當然有,”我回答道。
“你難道沒有發現,你與菲莉帕的感情已經影響了你的這些關係?”
我承認,是的,至少瑞秋的例子就是如此。
“那就是了,”薩尼爾博士說:“這就是hubristic的後果。你為什麼要提前去冒犯我們無論如何都會在適當的時候前往的另一個世界呢?這難道不是一種自掘墳墓的行為嗎?”
“我一點也不同意,”我回答說。“我認為我們應該勇於去探索我們與看不見的世界之間的聯繫。如果我們想更好地認識自己,就必須勇敢敲開未知之門。”
就在我說到一半時,我注意到教授已經有點走神了。我一沉默,他立刻又恢復了專注。
“總之,”薩尼爾博士秉持著他對哲學的熱愛說道:“我們最後一定可以為這些東西找出解釋。”
我希望他在這一點上是對的。與此同時,我只能同意赫拉克利特說過的一句話:“自然一向喜歡隱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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