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多倫多後,我心中的焦慮與憤怒仍久久無法平復。曾經的知識、智慧、信任與真心,現在卻只剩下一股酸澀的苦味。我不停地責備自己,沒有一天不是在自怨自艾中度過,與羅素和菲莉帕攤牌似乎已無可避免,而我本來打算寫的那本關於我們在另一個維度的盟友的書也不得不作廢了。儘管我投入了如此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但這個計畫現在就像一具腐爛的屍體,毫無任何吸引力可言。畢竟,我所相信且深愛的指導靈已經從光明天使變成了謊言大師,我還能怎麼辦呢?
我對羅素、菲莉帕和他們的同伴充滿了怨恨。但是,這卻也是我頭一次對他們感到如此恐懼。如果他們對我們所有人都這麼瞭若指掌——正如他們已無數次證明——天知道他們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控制了我們的生活?
在有了這些令人不安的發現後,我冀望自己能獲得團體中其他成員的支持。我希望我們能夠形成統一戰線,來與那群謊話連篇的鬼魂對質。但是,當我向少數幾個人透露我的發現時,他們卻沒有幾個人願意認真看待此事,更無意站在我這一邊。
雖然有些人在得知我的幻滅之旅後感到相當震驚與悲傷,但其他人仍聽不進去,執意要繼續追隨指導靈。一向憤世嫉俗的艾薇瓦已經慢慢開始相信羅素和其他指導靈,她面無表情地聽著我痛苦而沮喪的故事,過程中始終一語不發。後來她提出,我的研究方法可能不夠嚴謹。與此同時,海倫・菲爾茲則鼓勵我繼續尋找指導靈存在的證據。“你會找到他們的,喬,”她說:“你不應該輕言放棄。”
羅傑・貝蘭庫特顯然因為我的發現而大受打擊,他一直嘀咕說他“早就懷疑有哪裡不對”,托尼・贊貝利斯也承認他本來以為這些指導靈會被證明是正確的,他反問道:“現在誰知道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然而,團體裡沒有人——即使是那些已經接受了我在歐洲的慘痛經歷的人——願意得出那個不可避免的結論:指導靈告訴我們的關於他們前世的一切,都是謊言。
彷彿沒有人真的好好想過這些謊言會為我們過去五年來的錄音會議帶來什麼後果。我感到非常孤獨,因為我知道現在那些主張和猜想,所有關於今生與來世的教導,如今都必須受到嚴重的懷疑。
我還意識到我愈是質疑,反而只會愈加堅定這群人的信念。
令人欣慰的是,當我終於回到那棟可以俯視安大略湖的房子裡時,我鬱悶的心情頓時平復了不少。我坐在書桌前,凝視著湖面映照出的萬里晴空,微風徐徐吹拂著一英里寬的河口,在水面上掀起層層波浪。我在花園裡幹活,沉浸在芬芳與星光中,一邊陶醉於鳥兒和蟋蟀的鳴叫,看著房屋後的雪松被晨曦照耀出來的陰影。我的歇斯底里正在退卻,我又再次回到了現實。這就彷彿我已經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前的我一直沉迷於介於生與死之間的非物質世界中。我對靈體的世界太過著迷,無可救藥地著迷,但現在我很高興意識到地球終究才是我的家。我告訴自己,這裡才是我的世界,是我應該發揮所長的地方。
經過幾天的沉思與反省,我原先的幻滅漸漸轉變成一股堅定的自覺,而不再像過去那樣任由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屈服於菲莉帕、羅素和其他指導靈。慢慢的,我開始找回自己,同時意識到自從我成為這個團體的一員以來,我究竟一直過著怎樣的生活。隨著我變得越來越清醒,我也逐漸注意到自己是多麼微妙、多麼隱蔽地依賴著菲莉帕,我曾有無數次質疑自己的行為與動機,只因為我覺得這並不符合她對我的期望。我耳邊的那股嗡嗡聲——在希臘的時候它曾經是那般刺耳且惱人——已經慢慢消失,我一直咬牙克制著想要與菲莉帕說話的衝動,不管她實際上到底是誰。我開始奇怪地感覺到,我的人性似乎又回來了。儘管還需要好好調適很長一段時間,但我已經擺脫了指導靈看似甜美的魔掌。
在逐漸重拾自我的過程中,我的想法也產生了變化,我發現我原本打算寫的書其實不盡然真的那麼一無是處。對狹隘的盲信者來說,它也許確實一無是處,但對於客觀的旁觀者而言——我正在努力重新變回這個角色——它卻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啟示。從我與無形實體的交流以及我探索他們前世生活的過程中,我仍然學到了很多關於通靈的知識。假如我的研究能夠引起靈媒、他們的客戶還有新紀元運動的反思,那麼這一路以來的磨難也就不算白費。這樣轉念一想後,我立刻又振奮起來,現在我已經做好了與羅素和菲莉帕正面對質的準備。
我本來想在週五晚上的聚會直接與指導靈攤牌,哪怕只是因為團體裡的大夥們似乎有必要知道我的發現。然而,艾薇瓦拒絕了我的請求。她說她不想引起大家的爭執,因為有很多前世資訊都是在私下談話時獲得的,所以她堅持我只能在沒有旁人的時候與指導靈對質。
我的行動計畫很簡單。一旦艾薇瓦進入催眠狀態,我就會盡可能清楚、冷靜地說明自己的發現,然後要求他們對各種矛盾做出解釋。我再三叮囑自己,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激動。但在1987年9月13日星期天的那天下午,當我坐在躺在沙發上的艾薇瓦身邊時,我原先平靜的內心還是緊張與惶恐的不得了。
我在想什麼呢?就在我等待羅素那尖銳、毫無情感的聲音出現的時候,我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了一個念頭:或許我是在跟惡魔交談。但我沒有時間細想下去。我看了一眼在場的另外兩名團體成員——羋姥的守護對象海倫・菲爾茲、宋吉的守護對象露比・比爾茲利(Ruby Beardsley)——然後就在羅傑的指示下轉頭回到沙發。艾薇瓦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羅素的聲音一出現,羅傑就宣佈我已經結束歐洲之旅回來,並且想討論我的發現。我非常緊張,但還是得故作鎮定,現在只能開口了。
“羅素,你好。菲莉帕,亞蘇。”我說:“我想和你們倆談談。”
“好的,當然沒問題,”羅素俐落地回答。
我首先解釋說,我在國外的調查顯示指導靈提供的很多資訊都是錯誤、不符合事實的。我講述了我完全找不到羅素和哈利的身份紀錄,亞歷山卓波利斯在菲莉帕前世生活的時代根本不存在,然後還有許多名字、地點和距離都不對。
“我們提供給你的資訊就是我們擁有的全部了,”羅素回答說。“你說你找不到那些資料,這讓我非常驚訝...它們應該都保存在城市裡,保存在其它地方裡...我的身份當然是有文件證明的...一定有人曾經紀錄過我。這是真的。一定有那些文件。”
羅素的態度是如此高高在上,甚至像反過來在責怪我找不到他的生平紀錄,有那麼一刻,我還真的對自己是否漏掉什麼產生了懷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下去,就好像我完全沒有聽見他剛才的無罪申辯。
“讓我舉一個我正在談論的這些錯誤的例子。羅素,我去了你們的希思菲爾德村,也就是你說的希瑟菲爾德,那裡並沒有聖瑪麗亞教堂,現在沒有以前也沒有。可是,早在我從加拿大出發前,我就注意到地圖上並沒有標示教堂符號,我還向你確認了兩遍:‘你確定那座村子裡真的有聖瑪麗亞教堂嗎?’”
“是的,我確實說過。”
“結果那座村子裡從來就沒有過聖瑪麗亞教堂,羅素。”
“它應該要有的。有一位巡迴牧師每個月都會來那座教堂一次,那裡也是當地一戶人家住的地方,人們會去教堂參加禮拜。我們會帶著孩子去接受各種儀式,牧師每個月都會來,除非天氣太惡劣導致他們無法通行。”
“你說你死前被安置在教堂的地板上,不是一般的房子,是教堂。”
“我說的是教堂裡用來住人的地方。”
“你說你被葬在墓園裡,可是根據當地的資料和歷史學家的說法,那裡從未有過墓園。佩特利布里奇有一座聖瑪麗亞教堂沒錯,羅素,但你的村子裡沒有。”
“我說過我們有一位巡迴牧師,他會來我們鄉裡的教堂主持禮拜。”
“當我去希思菲爾德時,我發現從那座村子步行到布姆吉爾只需要半小時,你說它就在你那片佔地二十五英畝的農地的邊界。但你卻說從你的農舍步行到那裡需要整整一小時半。你的說法實在太荒謬了,我根本想不出其它形容。”
“好吧,也許時間在你們這裡很重要。我們這裡沒有時間,我們也不知何謂時間。我只是試著判斷當我從家裡出門去照顧羊群、前往布姆吉爾需要花費多少時間,並盡可能準確地告訴你——”
“不管是受洗、出生還是死亡,教區的登記冊裡都沒有你的名字。還有你提到的那個同樣以務農維生的鄰居——安格斯・費羅斯和那位名字中帶Y的史密斯也沒有。”
“安格斯・費羅斯,他在我們這個教區是很有名的人。”
“他們根本不在那裡,羅素。倫敦沒有巴芬路,那個在一次大戰期間服役於皇家工程兵團並戰死沙場的威廉・哈利・馬多克斯也不存在,他的出生證明同樣找不到...”
“哈利現在不在這兒,所以我無能為力。”(哈利的守護對象托尼・贊貝利斯剛好缺席,所以哈利沒有現身)“此外,你必須了解我們在理解年份以及時間上的困難。我們之前已經跟你強調過這一點。或許,你需要往其它年份的同一天,或其它月份的同一天去調查。”
“我同意你的說法,羅素。而且我在調查你和哈利的時候就已經這麼做過了。但我還是什麼也沒有找到,所以我才會對這一切產生懷疑,你應該可以理解...”
“當然,我能理解。可是...”
“如果連這些前世資訊都無法成立,羅素,那麼其它資訊也不得不打上問號...同樣的事情也曾發生在歐內斯特身上。結果我從英國回來後,卻只是得到了一堆關於因果報應的冗長談話。”
“他那時已經準備好要再次轉世,所以那是完全不同的情況。”
“但結果是一樣的,羅素。”
“他的性格本身也有點問題。別忘了,我們從來不會因為死了就變得不是自己。我們仍然和你們一樣是人,只是沒有肉體而已。”
“是的,我現在非常理解這一點。”
“也許有很多事情我說錯了。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已盡力向你提供準確的細節。應該要有紀錄才對,我知道我的過世一定有留下紀錄...”
“但是羅素,這不僅僅是簡單幾個小錯誤...你說你已盡力做到準確。但是,例如,你說過‘(希思菲爾德)那裡只有一條街道,一座教堂,五棟被農場包圍的房子,還有黑獅子酒吧,然後就沒別的了。’”
“對,黑獅子酒吧在哈羅蓋特。”
“沒錯,當我後來又問你一次的時候,你說黑獅子酒吧在哈羅蓋特。但我在哈羅蓋特根本找不到它,那裡從未有過一家叫黑獅子的酒吧。”
羅素繼續堅持黑獅子酒吧的存在。他還說古斯韋特莊園——它的確有出現在我那張1850年的地圖上——“距離希瑟菲爾德很遠”,儘管我知道走路過去實際上只需半小時,而且離他的農場據說所在的地方也很近。
就在這時,海倫・菲爾茲突然開口問我是否知道古斯韋特莊園以前住的是什麼人。
“我不清楚,”我說。“但當地人都知道它。那裡現在是地主的家。”
“有可能,”海倫說:“在羅素以前還住在那一帶的時候,那裡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海倫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選擇替羅素說話,為明顯站不住腳的事情辯護。經過在艾薇瓦家舉行的無數次降神會,還有她投入數百個小時認真地將指導靈的一字一句全都抄寫下來之後,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宛如奴隸般的護教者。我非常同情她,因為在我去歐洲之前,我也曾經是那個樣子。
“海倫,”我對她說:“我有一張該地區在1850年的詳細地圖——羅素說他當時就住在那裡。那座莊園有被清楚標示出來,它距離羅素住的地方只有不到一英里。”說完我就又轉頭回到躺在那邊的艾薇瓦,繼續我的對質。
“我很抱歉,但你說的話毫無意義。我一直在努力尋找原因。羅素,我不得不退後一步。因為我的調查一無所獲,我不得不從指導靈面前退後一步,以一種更客觀的眼光來看待你們。”
“你唯一能夠妥善運用資訊的方法,”羅素反駁道:“就是退後一步,客觀地看待資訊,仔細想清楚到底什麼對你有用,什麼對你沒有用。這不就是我們一直在告訴你的嗎?你現在變得過於意氣用事...”
“在希思菲爾德,”我打斷說。“你說有一家藏身在普通房子裡的酒吧,這是真的,而且它有一個名字。你還記得它叫什麼名字嗎?”
“是的,我原本想著是黑獅子,但它應該在哈羅蓋特的列治文街。”
“所以它叫什麼名字?”
“我的老天!看看你都希望我們記得什麼。你覺得哪一天當你變成指導靈時,你還要去記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嗎?”
“我想不會,羅素。我不會在乎這些瑣事。”
“正是如此。我們都選擇了忘掉那些不重要的瑣事。”
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沉默,我終於開口說:“好吧,如果你不記得了...”
“等等!”羅素暴躁地呵斥道。“不,不要,不要,不要,不是拉姆斯海德,不是拉姆斯蓋特。拉姆斯蓋特是一座小鎮,對吧?哦,天哪,我不記得了。我記得...我曾走進去過。那家酒店叫做牧羊人的拐杖,是不是?”
“我給你一個線索,羅素。上個世紀的希思菲爾德有一項行業很發達。你還記得是什麼嗎?”
羅素答不出冶煉廠和就在附近的採鉛業,他也無法說出佩特利布里奇梅特卡夫釀酒廠的名字(“只要有酒喝,我不關心它來自哪裡。”他說),而且他同樣不知道獵水獺是當地人的消遣。他為自己的明顯無知辯解說,進入中陰狀態的人們只會記得那些“對你來說真正重要和你選擇繼續帶走的東西”。
他堅持從他的農場步行到布姆吉爾需要一個半小時,這是他“無數次的親身經驗”。他說他有一次曾在非常惡劣的天氣下帶著一隻病得很重、即將分娩的母羊走了那麼遠的距離。“我不相信在那種情況下,我能夠在半小時內走完那段距離。”
“但至少你該記住自己的名字,不是嗎?”我質問說。
“當然。”
“你也會記得你左鄰右舍的人們的名字吧?”
“是的,那兩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得。”
“還有菲莉帕應該要知道那時到底有沒有一座叫亞歷山卓波利斯的城市,對不對?”
“她當然知道...她說過亞歷山卓波利斯是一個港口城市,那裡有漂浮在水上的房屋。有船隻會載著水果過來,然後再載著肉品離開。”
“問題是這些資訊都沒有辦法被證實,羅素,這些可以算是非常基本的資訊了...我們花了很長時間討論這些前世資訊,這可不是匆匆忙忙就能完成的。我來找你討論過很多次,反覆核對你與其他人提供的資訊。我必須說,現在我非常失望。”
“好吧,不只是失望,我自己也有點震驚。不幸的是,我認為失望除了阻礙一個人繼續成長之外並不會帶來任何益處。如果你執意封閉自己的心,菲莉帕的守護對象啊,你最好三思,切勿將所有美好的事物拒之門外。”
“我並沒有要封閉我的心,羅素。否則的話我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但我本來希望能驗證這些資訊,可是當我得知亞歷山卓波利斯在菲莉帕還活著的時候根本就不存在時,我心想著:‘這就是最後一根稻草。’或許,菲莉帕也有些話想說?”
“不,”羅素的態度很堅決。“你把她拒之門外了。你已經完全把她擋在門外了。我想她現在沒有任何能量可用。她說:‘若僅僅是因為找不到亞歷山卓波利斯,就全盤否定你們彼此間的信任與愛,那麼你的人生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只為了那些表面上能看到、能摸到、能感覺到的東西,還是為了存在於你內心深處的真理?’”
羅素似乎不願讓我與菲莉帕對話,他希望我停止再繼續針鋒相對,並像以前一樣懇求與我心愛的指導靈交談。但我已經徹底死心。再說,我一點也不想如他所願。當我接下來開口的時候,我的語氣不急不徐,並帶著一股深深的悲傷。
“我做這些研究的初衷是為了想更深入地認識這一切。我本來想通過找到你提供的那些資訊的證據,來證實我在內心中感受到的那些東西。”
“菲莉帕的守護對象,讓我告訴你一件事。”羅素又開始用他以往的教授風格說道。“你想更深入認識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向自己的內心探尋,而不是一味向外探索,真理存在於所有人的內心。你覺得為什麼地球上的數十億人仍然日復一日地上教堂?這種信仰始終經久不衰,明明沒有證據,甚至比你研究的輪迴的證據還少,也比你所擁有的證明我們存在的證據還少...你證明不了指導靈的存在,因為我們本來就不在地球上。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幫助你們為將來的過渡做好準備,並透過這種方式向你們傳授我們為了你們的福祉著想而帶來的知識...
我真的不覺得你們在座的人有誰真正明白什麼叫做指導一個人。我們從來不會坐在這裡把你們當成提線木偶,一下往這裡拉、一下往那裡推。我們自己也要繼續向前進步,而且我們必須時時刻刻盡最大的努力來確保我們的守護對象安全...你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羅素。但現在我被迫退後一步,並考慮另一種可能性。”
“你有什麼選擇?我洗耳恭聽。”
“好吧,你可能只是你的守護對象潛意識裡的一部分,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指導靈,你或許只是一個前世人格,就像你過去揭穿的其他指導靈一樣。我想到了伊曼紐爾・史威登堡,那個偉大的瑞典靈視者,他曾經警告過人們在與靈體交流時一定要非常謹慎,他提醒人們要小心那些惡靈,他們會用各種狡猾、陰險還有賣弄情感的方式來接近你。”
“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羅素。”
“如果你是一位稱職的研究者,你就應該打破砂鍋調查到底。某人向你提供某種類型的資訊,目的是什麼?某人向你分享自己擁有的知識,目的是什麼?最終會帶來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羅素。宇宙是如此廣闊、如此奇妙,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我們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們被困在這副物質皮囊中。我們只能用這顆頭腦來推理、檢驗與發問。”
“遺憾的是,你無法在地球之外做到這一點。你剛剛說的那個人,伊曼紐爾,他叫什麼來著?”
“史威登堡。”
“史威登堡。你說他警告人們什麼?”
“他警告人們要當心惡靈。”
“那就是低級星光界的實體。”
“他警告人們不要受到惡靈的影響。他們只想引誘你墮落。他們總是滿口愛與仁慈,表面上都是為了你好,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
“但是,如果你們可以自由選擇要相信什麼、質疑什麼,你們又怎麼會被引誘呢?”
“我們可以自由選擇沒錯,但顯然,指導靈對這個團體裡的每個人都有很大的影響力。想必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我們只在乎我們各自的守護對象。”
“但經過一週又一週地與這些人的交談,你很清楚你對他們有多大的影響。”
“我們只負責為你們提供訊息。我不認為我們會對你們施加任何影響,如果你們選擇讓我們影響你們,那也是你們的選擇。我們不會給予你們任何你們沒有要求的東西。”
“但是,既然你們說你們是我們的指導靈,且是為了我們著想,又樂意與我們合作,幫助我們變得更好,以繼續向前進步...如果我們接受你們的說法,那麼你們當然會影響我們。”
“我一直告訴過你們不要輕易相信一切,我也沒必要為了自己而與你過不去。”
“你很久以前跟我說過,‘為你自己做研究’,我照做了,卻沒有辦法證實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存在。”
“你只是找不到具體的物質證據。但假如你在死後見到我了,菲莉帕的守護對象,到時你會心服口服嗎?”
“是的,到時我會很高興見到你,羅素,我很希望能見到你。”
“好吧,我不能,因為我不是你的指導靈。”
海倫這時又再次為羅素辯護。
“喬,如果宋吉的守護對象給了我她家的地址,而我開車去那個城市時卻沒有找到她家,我能因為自己找不到房子而責怪她嗎?”
“當然不,”我回答說。“但既然妳有地址,最後就一定能找到。”
“那可未必。”
“如果她給妳的是錯誤的地址或根本沒有給妳地址,那自然另當別論。但如果她給了妳正確的地址,妳就應該可以按著地址找到房子,或許還可以問路。”
“或許吧。但也許不是第一次就能找到。我想指出的第二點是,你也有一些能證明指導靈的證據,你不能當作它們不存在。你自己的經驗也能證明這一點。”
“但不幸的是,我現在開始懷疑這一點了。我也不想要這樣,海倫。”
“我從羋姥那裡獲得了很多的愛,我很清楚那不是塵世間的任何東西所能比擬的,它是不一樣的。那就是最純粹的愛。難道你連你自己與菲莉帕的感情也要懷疑嗎?”
“很遺憾,我現在確實在懷疑。”
“但你怎麼能懷疑你明明知道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呢?”
“因為,也許一直以來我都在欺騙自己。想想那些深受所謂的大師或其他有魅力的名人魅惑的人,他們總是會說:‘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真是太幸福了。’等到他們清醒後,他們就會發現自己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但是,”羅素插嘴說:“他們並沒有真的在思考,那些大師也沒有在幫助他們思考。”
“這不重要,地球上的人總是很容易被欺騙。非常容易。你知道的,羅素。”
“我可不敢這麼說。”
“現在我只想用理性看待這一切。我必須後退一步。”
“聽著,喬。”海倫的語氣開始有點急了,並一邊用手拍打著她坐的地毯。“你知道這是地板,你一踩過它,就會知道它是地板,你已經對自己證明了這一點。一旦你已證明了某件事,你又怎麼能改口說事實並非如此呢?”
“他必須自己做出結論,羋姥的守護對象。”羅素說。
“菲莉帕很了解我,”我回答。“我知道的就這麼多,這一點從未改變,但我現在不得不懷疑,由於某些資訊就是無法獲得驗證,我現在無法不去想:‘她了解我,但她真的是我的指導靈嗎?或者她是艾薇瓦心靈中的一部分,還是說她其實是...?’我不想這麼說菲莉帕,因為我們的關係是如此親密,但菲莉帕真的在乎我嗎?她對我的一切都一清二楚。但她真的能給予我需要的嗎?我有一顆理性的頭腦,現在我必須使用它。我是一個研究者。我是一個作家,這是我必須走的路。如果我正在調查的事情無法獲得證實,那我就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我的聲音越來越高,直到我幾乎因為失望和沮喪而咆哮起來。“我不想面對事實!但我不得不面對它們——畢竟我實際跑去了希臘和英國。我不能再逃避事實了。就算情感上我有多不願意,但還是得這麼做。這對我來說是很艱難的決定。但這只是我的經驗。”
“容我打岔一下,”羅素出面緩和說。“你和菲莉帕已經認識多少年了?”
“我和她認識大約三年了。”
“你在歐洲花了多長時間進行調查?”
“嗯,我在英國待了大概兩個星期,在希臘待了十天。”
“假如我只有兩週的時間與菲莉帕交談,我可能得花上三年的時間才能找到她存在的證據。我想說的是,或許你疏忽了很多東西...”
“但是我已經為這些行程足足準備了三年,羅素。”
“準備多久並不重要。我也可以為烤煎餅大賽做足萬全準備,結果還是在比賽當天搞得一團糟。”
這時露比第一次開口說話了。她有一個問題想問羅素。
“你知道這對喬,還有我們其他人而言有多重要嗎?”
“是的,我明白這件事很重要。我很理解它的重要性...尤其是對今生的各位而言。”
“在你向我們轉述的大量資訊中,前世訊息幾乎就是我們目前唯一可以驗證的部分了。”我告訴羅素:“這就是為什麼我花了這麼多時間從你、菲莉帕、哈利和歐內斯特那裡蒐集資料。”
“要是人們願意像你花時間研究我們一樣去專注在他們的向前進步,或許你們的世界會變成一個更吸引我們中的一些人回來的地方。”
“我們對此毫不懷疑,”露比說。
“不要給我們轉移話題,羅素。”我說。“你知道我正在研究與撰寫關於輪迴轉世的書。我認為讓人們了解重生的過程是非常重要的...”
“你真正會花在地球上的時間只佔很少的一部分,你大部分的時間其實是待在於非地球的層面上,在那裡你就會明白這些都是真的。你為什麼要像這樣讓自己的學習過程止步不前,明明你生活在地球上,卻要活得像不在地球上?這才是我難以理解的地方。”
“因為這就是我這輩子要做的事。”我茫然地回答道。明明以前追尋菲莉帕的存在曾被確認就是我這次轉世的任務,但現在我畢生的使命卻被說成是在阻礙我自己的學習過程。這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
“這就是你這輩子要做的事,”羅素冷冷地說。“我之前就告誡你們所有人,不要試圖用你們狹隘的觀點來理解這個世界。”
“既然如此,羅素,你為什麼還要煞費苦心地告訴我們輪迴轉世的事情呢?”
“那是因為你們主動問我。”
“沒錯,很多人也會問我問題,畢竟我寫的是這方面的書。他們渴望得到答案。我和你是一樣的。羅素,我曾在演講廳裡向五十多名聽眾談論輪迴。唯一的區別只是我們身處的場景不同。他們會問我:‘什麼是輪迴?我們死後會去哪裡?’然後我就會把你和其他指導靈說過的解釋說給他們聽。”
“但輪迴本身是各大宗教都有的教義,它一直都存在。”
“是,沒錯。”我同意說。
“我們只不過是剝開了宗教的外衣和幻想,”羅素說:“或許你需要考慮到這一點——人們並不喜歡他們的幻想被戳破。”
隨著我們逐漸遠離原本的對質,我想起了羅素曾說過的那些關於精神操縱的警告。我突然很好奇,羅素一直如此嚴厲地譴責精神操縱,會不會其實是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精明的操縱者。我們最討厭的不就是別人身上正好有我們自己老是改不了的缺點嗎?我決定直截了當地問羅素,他的態度是否實際上是源自於罪惡感。但當我試圖提出這個問題時,他打斷了我,好像他早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你曾嚴厲反對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精神操縱,我現在想知道...”
“不,我們沒有說過,我們已經給予了你所有訊息...”
“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說它跟謀殺一樣嚴重。”
“兩者不能被直接相提並論。它是會產生業力,而業力既不是懲罰也不是獎賞。什麼是業力?”
說著說著,羅素便開始了一場關於業力本質的長篇大論,他一邊重新搶回話題的主導權,一邊巧妙地轉移剛才的爭論。後來當我再次試圖表達他可能是操縱大師的觀點時,他又打斷了我一次。沮喪之餘,我決定繼續回到質疑,重新向羅素提起那些互相矛盾、明顯錯誤的資訊,以及他對他前世生平的一再改口。就在我們談論的時候,他忽然又改口說他出生在約克,哪怕他以前一直堅持哈羅蓋特才是他的出生地。但他否認自己有前後不一,還反過來指責我未能驗證他的存在。
“你在地球上有兩千多年的生活經驗,你轉世過好幾子輩子。菲莉帕的守護對象,而不是只有兩週又十天。答案就在那裡,你可以找到它...等到你找到之後,你隨時可以回來。你隨時都可以跟菲莉帕或任何人交談。然而,你卻沒有找到哪怕一個或全部四個人,可是這一結果並不能否定任何人的存在。你看,菲莉帕的守護對象,你所做的是在否定我們的生活、我們的經驗、我們的業力以及我們從中學到的一切,這是非常不可取的行為。”
羅素接著又責備我浪費時間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只會分散指導靈對他們在世上的守護對象的注意力,他補充說:“我不想說得太過分,因為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我們是...”
“我認為我們的關係不該有所改變。我只是想說:‘還有其它看待問題的方式。你的方法不是唯一的方法。’提供給你的那些資訊就在那裡,我們從不說謊。”
就算我們徹夜交談下去,羅素也絕不會承認他有任何口是心非。他就像鰻魚一樣狡猾,而且還是個心理學大師。我知道他只會繼續責怪我沒有找到指導靈存在的證據,所以我決定結束這場爭論。
“就我而言,我打算從今以後努力保持開放的心態。今天的我對你如此直言不諱,是因為我必須這麼做。”
“你當然應該這麼做,”羅素大度地表示認同。“有什麼比誠實更能贏得尊重?如果你只知道說謊、欺瞞、行騙,那絕對不會換來任何尊敬與信任。但你也必須尊重我們,我們已經告訴了你我們所知道的一切,說實話,我真的覺得很沮喪,因為我原以為有人至少會禮貌地承認這一點...”
我突然笑了起來,我無法止住自己對這唐突的對話與羅素那副自以為是的態度的笑意。
“...我的存在有死亡證明書為證。我的業力、我的人生、我的孩子、我的孫子以及所有出生在那裡的人全是貨真價實的...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但我確實知道你可以做什麼。你可以去努力找到那些紀錄,到那時我就可以放下心來了。”
羅素就這樣巧妙地逃脫了他作為一個曾多次無恥撒謊的騙人精本該接受的審問。一轉眼間,他就變成了一個大聲喊冤的受害者,彷彿他的好名聲和品格都因為我的疏忽而受到了玷污,現在我應該為了他而付出更多努力,我不得不驚嘆於他驚人的表演才華。
降神會的最後,羅素和我表達了對彼此的不滿。當羅傑將艾薇瓦從催眠狀態中喚醒時,我對這些神秘的聲音究竟是誰或是什麼仍然一頭霧水。不過,如果要說有什麼可以確定的話,那就是羅素實在是一個陰險狡詐、善於玩弄人心的危險人物。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羅素和其他指導靈要向我們提供他們明知無法被驗證的資訊。既然他們的消息是這麼靈通,為什麼他們不直接提供他們熟悉的那些地方實際有過的真人姓名呢?假如他們偽裝成那些人的話,要揭穿他們照理說應該會很難才對。
還有很多問題有待解答,到底為什麼,看在老天的份上,一個早已失去肉身的牧羊人——如果只有這一點是真的話——要如此執著於玩弄我們?
看著艾薇瓦在沙發上睡眼惺忪地的模樣打斷了我的思緒。她已經“離開”將近三個鐘頭,一如往常,現在她正找著放在咖啡桌上的眼鏡,看起來還沒恢復方向感。接下來,她把兩大杯礦泉水一飲而盡,一邊喘氣一邊詢問這次對話的結果。我解釋說羅素一直在跟我唱反調:總的來說是一個僵局。然而,在某種程度上,我已經被迫認輸了。當被要求在相信我還是相信羅素之間做出選擇時,有一小部分的團體成員選擇站在那個約克郡人那邊。
羅素最堅定不移的那群支持者們相信,只要持續不懈地尋找,我終究會成功找到證據。“我對你有信心,”海倫告訴我:“你會的,你會找到那些證據。”
“但海倫,”我盡可能委婉地說:“我想說的是,那些證據可能根本不存在。”
“它們當然存在,”她說:“你會找到的。”
“海倫,妳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認為妳必須試著接受這樣一種可能性:那些指導靈其實根本就不是指導靈。”
海倫一臉茫然的表情就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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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素答覆我的質疑的方式勾起了我對以前幾次降神會的模糊回憶。當羅素在談論精神操縱的本質的時候,他會不會在無意間透露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己的動機、自己的目的呢?在還不太確定該從哪裡找起的情況下,我翻閱了過去的談話紀錄,就在我看著這位牧羊人如何回答各式各樣的問題時,我突然恍然大悟。早在2月和3月,即桑福德・埃里森脫離團體前不久,羅素就曾堅稱桑福德正在遭到他的妻子貝蒂的精神操縱。當時羅素是這麼說的:
“精神操縱意味著用你自己的能量去壓倒另一個人的能量。當你這麼做時,你其實既否定了別人,也否定了自己。你沒能自愛,因此也無法去愛另一個人。這是一股想要控制、壓倒他人的慾望,讓被操縱者無法違抗你的能量,幾乎可以說是在他身上形成一個‘小你’...
倘若你選擇關上愛的門,開啟操縱的門,你就會成為一個操縱者。如果你關上自尊與自愛之門,你就會成為被操縱者...能量是這其中的關鍵。就像一把鑰匙能開一把鎖,他們想要被操縱者的能量。一旦這種契合發生的時候,雙方的能量便會互相吸引。他們會非常謹慎而小心地處理這些能量,然後再將經過處理、已經變成與他們自己同類型的能量發送回去。只要鑰匙插進鎖孔,接下來就可以輕易轉開它了。如果對方不願乖乖被操縱,那麼他們就需要再轉得用力一點,直到對方屈服為止。操縱者只是簡單地將他們的能量注入到被操縱者體內,然後後者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始按照前者的方式思考、行動與運作。然而,操縱者通常會表現得一無所求,這就給了被操縱者一種自己仍然掌控著一切的錯覺。
精神操縱是很微妙的,起初被操縱者往往極不容易察覺到它。通常需要發生一些事情才能使被操縱者意識到他或她正在被操縱。即便是這樣,這種控制也很難輕易擺脫,操縱持續得越久,掙脫它的過程就會越痛苦。
每當受到挑戰的時候,精神操縱者總會想盡辦法粉飾太平或乾脆說謊。哪怕已經百口莫辯,他們也還是會盡可能利用他們最開始的操縱手法來自圓其說。他們有五花八門的套路,並會根據需要替換不同的武器...你們經常會發現,操縱者最大的武器就是那些忠實的盟友,他們不願意相信眼前這個最親切、可愛的人居然一直在利用他們。”
儘管羅素還是一如既往侃侃而談,但他簡直就像是跪在懺悔室裡說出這些話。我把這份逐字稿重讀了好幾遍,對其中不經意所流露出來的指導靈的真面目與意圖感到深深震驚。羅素不僅詳細說明了指導靈在打動與說服各自的守護對象時所採取的高超技巧,他甚至還提前預見了我將因為那場“旅程”而陷入的痛苦幻滅、他會用更多謊言來反駁我的挑戰,以及那些會站出來捍衛他的“忠實的盟友”。但如果說指導靈的操縱技巧已經徹底把我與團體中的其他人耍得團團轉,我很快就會得知還有另一個人遭受了遠比我們要嚴重得多的傷害。遲來的,我總算去見了桑福德・埃里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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