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3日 星期六

鬼魅的迷魂曲(13)我們能相信你嗎,平克頓醫生?


多倫多的新紀元圈子中流傳著一個傳言,說是有個生活在上世紀的英國外科醫生能夠附身在一位留著一頭金色長髮的義大利女人身上來與人們交談。諸如“他真是太有意思了!”、“他是隻聰明的老貓頭鷹”之類的評論也傳到了我的耳裡,這讓我感到非常好奇。儘管我還未完全走出前段時間那些胡說八道的靈媒造成的陰影,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再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當我在多倫多的肯特韋爾個人意識中心(Kentwell Personal Awareness Center)見到克萊兒・拉弗吉亞(Claire Laforgia)時,我很高興她一下就接受了我是因為想要研究催眠狀態才來到這裡。她說她同樣很想更仔細地了解自己的通靈能力,還有塞繆爾・平克頓醫生背後的“靈界”,所以她很樂意成為我的研究對象。


對一位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外科醫生來說,克萊兒似乎是一個有點不太相襯的傳聲筒。她身材矮胖、指甲豔紅、留著一頭及腰的金色長髮,喜歡嚼口香糖與穿高跟鞋。出生在米蘭的她有著純正的義大利口音,我很好奇這是否會妨礙或干擾到那位醫生的演說。克萊兒曾經是一名護士,她四歲的時候就知道世上有看不見的存在,她看得見自己因為心臟病而早逝的父親。在義大利的教會學校讀書的那段日子,這種無形的陪伴可以說是她最大的慰藉,她死去的父親曾在她十幾歲時再一次回來“看”她。但要直到她三十多歲時——在認識一位擁有相同能力的靈媒後——她才終於決定不再浪費自己的天賦。


1985年夏天,克萊兒參加了肯特韋爾個人意識中心舉辦的心靈發展課程,並在隨後的集體冥想中發生了奇異的體驗。“我的全身突然變得非常僵硬,幾乎快要窒息,”她說。“我感覺自己的體重好像瞬間變成有足足兩百五十磅重,彷彿有一股力量把我給定住了。”在接下來的連續三場冥想課上,同樣的感覺依舊徘徊不去,直到第四場冥想課的時候,克萊兒正好想要將嘴裡已經嚼了很久的口香糖吐掉——這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她一吐掉口香糖,一股“力量”就立刻衝進她的嘴裡並宣布說:“我是塞繆爾・平克頓醫生。”據這位入侵者解釋,他是克萊兒的指導靈,且在前世指導過她,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試著想要與她交談。


自從認識平克頓醫生之後,克萊兒漸漸開始可以在獨自冥想時感受到這位看不見的外科醫生並與他交談。他會用人生中不同階段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可能是三十幾歲、五十幾歲,也可能是白鬍子的老人。他有時穿著西裝,有時披著白色的醫生外套。在他的晚年——也就是他也開始成為靈界溝通者的時候——他總是會戴著一副眼鏡,左手拄著一根拐杖,同時雪茄和白蘭地從不離身。


雖然克萊兒很高興自己能成為平克頓醫生的傳聲筒,但她從一開始就清楚必須要定好規矩。她告訴我:“我對平克頓醫生說,‘只有當我請求你這麼做時,你才可以借用我的身體——絕不可以在公共場合這麼做,否則我會尷尬死了。’然後,他擁抱住正在冥想的我,並回答說:‘尊聽悉便,小姑娘。’”


在平克頓醫生現身過了幾週後,克萊兒便成為了肯特韋爾個人意識中心的專業靈媒。憑藉他睿智而敏銳的洞察力、與死去的親友溝通以及預知未來的能力,這位醫生的消息很快就一傳十、十傳百,即使是每小時六十五美元的價格也無法阻止人們爭先恐後地想要與這位迷人的紳士交談。


“我一直將與平克頓醫生溝通的能力視為上帝賜予我的禮物,”克萊兒表示。“我相信平克頓醫生是一位揚升大師。我的使命就是要成為靈界的信使,用我的天賦造福世人。”


平克頓醫生也幫助克萊兒理解了她之所以會立志成為護士的原因。她談到自己以前在多倫多的醫生醫院(Doctors Hospital)的工作時說:“我幾乎是一踏入那家醫院,就已經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彷彿我早已在精神上成為了它的一員,我很清楚地知道在手術室中要做什麼。我上手的非常快。平克頓醫生後來告訴我,他一直默默在背後幫助我。”


我認識的其他靈體幾乎都不會在意他們說話的時候有沒有太陽或燈光,然而,平克頓醫生卻更喜歡燈光昏暗且房門緊閉的空間,他只會保留光線柔和的檯燈來作為照明。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平克頓醫生的場景——在肯特韋爾個人意識中心的一個小房間裡。


克萊兒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她旁邊的桌子上面放著一台錄音機。我蹲在十英尺外的檯燈旁,以便隨時書寫和翻閱我的筆記。克萊兒閉上雙眼,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她做了兩次深呼吸,然後開始禱告。“天上的父/天上的母,感謝祢慈悲的關懷與愛,使我們今天有機會在這裡相聚。天父,我求祢為喬、我和這座中心降下一束神聖的保護之光。天父,我求祢賜福給喬與他心愛的人。天父,求祢引導他、守護他、保護他。求祢成為他永遠的指引和嚮導...”


克萊兒才剛唸完這段禱告,一陣奇怪的聲音就從她的喉嚨裡發出來,聽起來就像汽車引擎故障時的空轉聲。接下來出現的是一個老人的聲音,上一秒還很高亢,下一秒又迅速沉寂下來。然後,克萊兒抬起右腿,往前傾斜身體,朝著左側傾倒。克萊兒咂了咂嘴,又搓了搓手,接著便將自己徹底交給平克頓醫生。


“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就好像他正在拔河一樣。他毫無疑問是個男人,而且是英國人。


“我聽得見,平克頓醫生。很高興認識你。”


“祝福你,孩子。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終於,我們總算見面了。你好。我相信你很好...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話,我甚至等不及她把話說完,我有點太興奮了。”


平克頓醫生——他習慣叫克萊兒“我的樂器”或“小姑娘”——解釋說,他正在和“許多靈體”一起工作,他們會協助他翻閱阿卡西紀錄,以為人們發蒙解惑。千百年來有許多先知和神秘主義者曾談到阿卡西紀錄這個靈界資料庫,據說裡面記錄著從古至今發生過的一切。平克頓醫生最倚重的助手是納撒尼爾大師(Master Nathaniel),有時他會直接與這位看不見的助手交頭接耳,包括在我的面前。


“噢,噢,他們在說‘祝福你,喬’,而且他們與你的聲音振動有很好的連結。你在我們這邊的世界可有名了。我能為你做什麼,孩子?”


我盡可能快速解釋了我的來意,告訴他我一直在努力驗證“指導靈”的訊息,以及研究他們的說法是否可以互相印證。我首先請求平克頓醫生提供有關於他最近一次轉世的詳細資訊。於是他便從頭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他在1801年1月29日出生於倫敦,並於1895年2月3日在西西里島的一座名叫蓋拉(Gela)的村莊去世。


平克頓在十六歲時離開英國前往義大利,並在米蘭和博洛尼亞學習醫學,他在二十九歲那年從博洛尼亞大學畢業,順利取得了外科醫生的文憑。之後他搬到羅馬,在那裡開了一家自己的診所,然後在五十歲時搬去西西里島東部的一座小城卡塔尼亞(Catania)。他在那裡生活與行醫了很長一段時間——“那裡的人直到今天仍會談論我;他們非常愛我,”他說——退休後,他的晚年都在蓋拉度過餘生。他結過兩次婚,第一任妻子還很年輕就因為癌症去世。平克頓醫生本人是一個身材魁武的男人,身高六呎四寸,體重有三百磅。


“孩子,讓我告訴你,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體重,我本來可以活到兩百歲。節制飲食與飲酒真的很重要。而且我對給自己治病也很有一套。我可以透過意念來治療自己,藉著冥想與集中注意力,我就能讓自己重新恢復活力。大概在我七十五歲的時候,人們曾問我:‘醫生,你怎麼看起來好像永遠不會變老?’而我只會微笑著祝福他們。我已經準備好了,穿越到這個世界對我而言就像是回到另一個家。”


確實,這個世界的確也是他的家沒錯。我小心翼翼地避免直接提到菲莉帕,我告訴平克頓醫生,我認識我的指導靈,並想知道他是否能看到她。


“妳的指導靈的名字叫...我看到了一個全身散發光芒的年輕姑娘,她正在對你發出充滿愛意的問候。你已經在地球上與這位年輕姑娘交流過了,對嗎?”


“是的。”


“他們還告訴我...你們曾經是一對兄弟...”


“沒錯,她跟我說過這些。”


“她是你的老師。是這樣嗎,孩子?這是她展示自己的方式,她的光芒已經陪伴你好幾年了...至少是從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妳有什麼話想說嗎,夫人?也許你知道她想告訴我什麼,約瑟夫。”


我告訴平克頓醫生,我想知道他能不能從我的指導靈那裡獲得與我們最後一次轉世有關的資訊。


“她說‘難道你就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嗎?每次都是同樣的問題。’他們正在帶我回到...1760年。”


到目前為止,這位聲音沙啞的醫生提供的有關菲莉帕的資訊都非常準確。我暗自欣喜自己可能終於遇見了一位真貨。


“是的,我們曾在1760年一起轉世。那時我們是什麼關係?”


“你們是一對兄弟。”


我的心情立刻因為失望而變得沉重。


“那不對,”我回答說。


“或許你是對的,”平克頓醫生說。“讓我告訴你一些事,約瑟夫。孩子,你來這裡是為了試探我,對嗎?”


“是的,確實如此。”


“我可以對你坦誠嗎?”


“請。”


“你看,那個靈體,還有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場試探。有時我們並不喜歡這種事,孩子。因此,這可能要為難你了,如果妳的指導靈明確表示她不願意提供我們這些訊息,你想讓我們怎麼做?”


菲莉帕說過真正的指導靈絕不會逃避挑戰,所以我解釋說,菲莉帕非常清楚我在做什麼,而且她已同意要協助我,她會盡可能向其他靈媒提供有關於自己的訊息。


平克頓醫生的反應是轉移話題。他向我提供了一些今天還在世的平克頓家族後裔的名字——兩個分別住在倫敦和布魯塞爾的曾孫,都是醫生,還有一個在維也納嫁給一名波蘭難民的曾孫女。我記下了他們的名字,並再次要求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醫生回到菲莉帕的話題上來。我問他,為什麼他提供的資訊與我的指導靈的說法有出入。


“這就是他們告訴我,孩子。所以我也只能這麼回答你...她在和我玩遊戲,拿她的名字玩遊戲...她說‘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她透露了她名字中的第一個字母,這對我一點幫助也沒有。”


“哪一個字母?”我問。


“Peter的P。”


當然,如果把Filipa寫成英語化的Philippa,那麼平克頓醫生說得倒也沒錯。他就像在跟她說話一樣繼續說道:


“夫人,妳願意告訴我最後一個字母是什麼嗎?什麼意思,親愛的?”然後,他又對我說:“她說,也許她下次會願意直接透過這位年輕的女士來說話。”


“真的?她可以透過你的樂器來說話?”


“嗯——唔,不過今天不行,孩子。”


最後,我向平克頓醫生提起了慾魂人與心魂人的概念。他迴避了這個問題,並表示他同意菲莉帕告訴我的一切。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約瑟夫。我從不反對任何人的教導。我同意P夫人的觀點。”然後他向我致歉,說現在是時候將他的樂器送回日常生活。臨走前,他答應下次我們見面的時候,會讓菲莉帕通過克萊兒來說話。


“上帝與你同在,約瑟夫。”他說。“我們很快就會再見,我會等你。”


幾秒鐘後,克萊兒慢悠悠地舉起雙手摀住臉,她像是打了重度鎮靜劑一樣緩緩說道:“平−克−頓−醫−生,謝−謝−你。”剛才直率的英國口音已經消失,克萊兒・拉弗吉亞又回來了。這從她的義大利口音就聽得出來。


我對平克頓醫生很感興趣卻也充滿疑問。他提供了足夠的資訊來證明他確實知道我與菲莉帕的關係,但仍不足以讓我徹底信服。究竟他只是一個聰明的猜測者,還是真的有一些本事?還沒過兩天,我就已經坐在艾薇瓦家客廳的地板上與菲莉帕討論起這位外科醫生。


“這個人真的是一個指導靈嗎?”我問。


“我想我知道你在說誰,”菲莉帕說。“那個‘醫生’?”


“他說他上輩子是醫生,還提供了很多自己的資訊供我查證。”


“我知道他。他叫做艾伯特。這個指導靈告訴我他叫艾伯特,我告訴他我叫菲莉帕。”


這下我真的被搞糊塗了!艾伯特!我把我和平克頓醫生談話的經過重新復述了一遍,以確認菲莉帕沒有不小心將發生在那個漆黑房間裡的對話與我最近生活中的其它瑣事混為一談。然後我說,平克頓醫生說她只透露了一個字母P作為名字的線索。


“我想這就是他告訴你的一切,”她說。


“嗯,我想也是。”我回答說。“他說他看到了一個散發光芒的年輕姑娘,還說你是一個老師。”


“我只是一個指導靈,僅此而已。你去問他,艾伯特是他的哪一世化身,他一定就是我認識的那位艾伯特。錯不了。問他我們住在塞洛斯時的你叫什麼名字——但不要跟他提到塞洛斯。我會告訴艾伯特,再讓他轉達給你,到時就知道了。”


我告訴菲莉帕,平克頓醫生說她可以直接透過克萊兒說話。


“這裡面的能量很難操控。或許我們可以嘗試看看。不過,就算行不通,你也已經知道了很多關於你和我的資訊可以作為驗證。”


我似乎看見了一絲曙光。菲莉帕認出了克萊兒的指導靈,她說他叫艾伯特,而不是平克頓醫生。看來,艾伯特應該就是平克頓醫生;可能是他的另一個前世人格。不幸的是,我們的進展受到艾薇瓦必須要回到澳洲一趟的阻礙,她將在那裡與她生病的父親共度幾個星期。如果沒有艾薇瓦作為中介,我將很難甚至根本無法與菲莉帕分享我跟平克頓博士的談話內容。我與菲莉帕的心靈接觸並沒有超出慣常的嗡嗡聲或偶爾幾句隻言片語的程度。看來,我只能獨自與平克頓醫生交手了。


與此同時,羅傑重拾了他作為我們團體的領導人與催眠師的身份。大家都在議論,桑福德很可能再也不會來參加我們的聚會。有人說這是因為艾薇瓦和桑福德彼此之間有心結;還有人說桑福德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我知道桑福德的莫名不適感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而且他的婚姻也正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可是,他與指導靈的關係比任何人都更親密,我很難想像將再也無法在聚會上看見他。況且,我更很擔心沒有了他的療癒之手後,艾薇瓦的健康又該如何是好。


桑福德放棄了領導這個團體的重任,這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說明我們這個小家庭的內部似乎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不過,由於不想捲入無謂的爭吵,我並沒有去追問桑福德到底為什麼要棄我們而去。相反的,我接受了羅素的解釋,他說桑福德選擇了向後倒退而不是向前進步,我們的團體沒有他反而會更好。


• • •


艾薇瓦在1987年夏天啟程飛往澳洲,幾天後我打電話給克萊兒,希望能安排時間再次與平克頓醫生交談。我不小心透露了我的指導靈的名字,克萊兒告訴我,菲莉帕曾多次聯繫過她,不管是透過她的夢境還是她與生俱來的通靈能力。她還說,菲莉帕正在努力調整她身體的化學反應,這樣她就可以在下次見面的時候通過她來說話,就像平克頓醫生承諾的。克萊兒形容菲莉帕“容光煥發、美麗動人”,有著烏黑的秀髮、大大的眼睛和完美的胸型。她聲稱她穿著絲綢長袍,四周散發著金色的光輝。


“我可能是錯的,”克萊兒說:“但我認為菲莉帕對她只能留在另一個世界感到非常挫折。我知道她在那裡要比在地球上更能為你提供幫助。但她的心裡有太多的苦楚,那是所愛之人就在眼前卻無法觸摸他的痛苦。她在上一世沒有足夠的時間來表達這份深厚而崇高的愛。”


幾天後,克萊兒又寫信給我,提到了她與菲莉帕交談的更多細節。她說她有一條菲莉帕的訊息要轉達給我,它寫道:


“要記得我們的承諾

我們承諾彼此永恆的愛

你曾好幾次在我耳邊低語說

‘我愛妳。’


你的目光宛如火焰

你的愛充滿了活力

你的撫觸使我失神

你的擁抱給我安慰

在我最需要的時候,

       我永恆的愛。”


我的指導靈真的會寫出如此蹩腳的詩嗎?或許菲莉帕只是想要通過一位特別敏感的靈媒來與我交流。緊接在這首詩之後,克萊兒附上了一幅菲莉帕的鑲框畫像,是由一位名叫瑪格麗特的通靈藝術家所畫,她堅稱自己在此之前對我的指導靈完全一無所知。這幅畫中有一位年輕女子,有著一頭飄逸的黑髮,臉頰有酒窩,嘴唇撅起,鼻子寬挺。插畫的上面用棕色的粉筆寫著一段潦草的文字:“菲莉帕致喬−你必須接受生活帶給你的一切,並且知道自己始終被愛著。我為你帶來愛與治癒。每天早上都要想著我,我會陪伴你克服萬難。”


我的心裡一直覺得這幅畫畫得不像菲莉帕,所以我從來沒有把它掛在牆上。奇怪的是,除了髮色不同,畫中的人看起來倒是很像克萊兒。


與此同時,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正準備動身前往距離多倫多約一百八十英里的一處新買的鄉村度假勝地。我告訴克萊兒,與平克頓醫生的會談只剩下不到三週的時間。克萊兒在信中化解了我的擔憂:


“我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因為你的指導靈肯定很想要透過我來和你溝通,聊聊你的書。然而,如果這是上帝的旨意和菲莉帕的決定,即指定要通過我來溝通的話,我願意每個月去拜訪你的新家兩次。你的指導靈已經告訴我,所以我知道這本書對你而言有多麼重要。我很樂意成為你的靈媒,(因為)你的指導靈給予了我很多的愛與關心,我很高興能有機會幫助你。”


我與平克頓醫生的下一次會面是在我公寓的臥室,因為只有這裡的光照最少。按照醫生的意願,我關上百葉窗,讓房間盡可能保持黑暗,為了做筆記我只能自己開著手電筒。我突發奇想,倒了杯波特酒——我手邊唯一有的酒——放在克萊兒身邊,就在她徹底進入催眠狀態前。當平克頓醫生微弱卻充滿權威的聲音取代她的深呼吸時,我對他說:


“平克頓醫生,我倒了一杯酒給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只是覺得或許你會想嚐嚐。”


“你在試探我嗎,孩子?”


“不,真的只是請你喝酒而已。我聽說你喜歡白蘭地,波特酒的口感跟它很像。”


“你喜歡白蘭地嗎?”他問我。


“是的,我偶爾會小酌幾杯。”


“你有雪茄嗎?”他停了下來。“嗯,你確定不是在試探我對吧,約瑟夫?”


我很不情願地承認說我是的。


“你知道,每當有人想試探我的時候,我就會變得固執。”


承認我確實想試探他之後,我告訴他我聽說克萊兒已經和我的指導靈交流過。


“對於我的這個樂器,我可以保證的一件事就是她從不說謊,”平克頓醫生說。“其次,她非常看重自己的工作,她也很努力在尋找答案。甚至比你還努力,約瑟夫。如果她告訴你她一直在跟你的指導靈交談,我願意保證她說的是真話。”


就在這時,平克頓醫生突然表示他必須離開了,因為克萊兒並沒有完全進入放鬆狀態。“她現在太亮了,孩子。我認為你需要給她一點鼓勵,幫助她放鬆。”他舉起那杯波特酒,對我說:“約瑟夫,敬你。”


“我也敬你,”我說。“乾杯!嚐得出來它是什麼味道嗎?”


“無所謂,什麼味道對我們來說都差不多。”語畢,他就消失了。


幾個小時後,當克萊兒再次進入催眠狀態,我告訴平克頓醫生,菲莉帕稱他為艾伯特。


“那誰是美子?”他問說。


美子?我不想再陷入更多毫無意義的名字之中。我問他是否有一世的名字叫艾伯特。


“關於這個艾伯特,她還說過什麼?她有說過芭芭拉的事情嗎?”


“艾伯特這個名字對你有沒有什麼意義?”我堅持問道。


“這是一個好名字,你是想知道它是不是我某一世的名字嗎?”


我回答是的。


“有可能。”


“這算不上回答,”我告訴他。


平克頓醫生的反應是再次改變話題。我不得不費力把他帶回剛才的正題,並解釋說菲莉帕曾說過,他可以通過一個簡單的方法來證明自己的真實性,即說出我上一次投胎成為希臘人時叫什麼名字。


“嗯晤,你的名字?好的,首先,關於我的樂器,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他真是既狡猾又令人討厭,雖然他確實很有趣。他有一點很賊,就是他喜歡爬進我用來壓抑各種恐懼的內心閣樓,看看能在裡面找到什麼。


“你的生活中缺少了很多東西,我的孩子。是什麼困住了你?你的恐懼?你打算什麼時候擺脫它們?你最害怕的東西是什麼,約瑟夫?”


他告訴我要學會放手、放鬆並面對我的內在自我。


“你有沒有問過,約瑟夫到底喜不喜歡約瑟夫?你問過他嗎?你問過約瑟夫嗎?你是否曾走到鏡子面前看著約瑟夫說,我真的很愛你,約瑟夫,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有嗎?”


平克頓醫生的心靈雞湯確實很動聽,但它們在這個節骨眼上卻似乎只是為了轉移話題。我知道我必須讓這位不斷岔題的外科醫生重新回到正題上,而且我得盡可能不要太失禮。


“我只需要聽到一些我曾經從自己的指導靈那裡聽過的訊息。”我告訴他:“我需要知道你是真的與她交流過。”


“在我們上一次談話的時候,難道我沒有給出任何我已經聯繫上妳的指導靈或看見她的光芒的證明嗎?”


“你說她透露了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母P,這是真的。”


“好吧,好吧,好吧,你正在和一個非常頑固的靈魂說話。”


“你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


“因為我喜歡你,約瑟夫。我希望你能多信任我們一點。我可以給你很多證據,但只有在我願意的時候。你別再催促我了...我不想像其他人一樣,孩子,我只想告訴你一些真實的事情。你必須要有耐心。”


我再次把話題引回艾伯特,並再次告訴平克頓醫生,我的指導靈說這是他的名字。


“她沒有說我們是什麼關係嗎?”


“沒有。”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老實回答。我已經開始感到越來越沮喪。“我們這邊的世界就像在一片黑暗裡面,而你的手上明明有全部的牌。”


“有時我們並不喜歡透露某些資訊,約瑟夫,尤其是當我們並不想回憶起某些事的時候。那可能是非常痛苦的回憶。所以,如果我對這位艾伯特特別固執,那也是因為我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他真的是你的前世?”


“是的。”


“你能告訴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嗎?”


“回憶這些往事很辛苦。這就是為什麼我看不到菲莉帕的光了。當我們打開那本書時,孩子,那感覺很痛苦。我現在不想談論這件事。”


沒有任何張揚或催促。平克頓醫生忽然提到了菲莉帕的名字,但我沒有時間去思索這件事。令我驚訝又錯愕的是,平克頓醫生接著居然啜泣了起來。


“好吧,你必須原諒我。我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你知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同理這樣的感受,你同樣有痛苦的過去。或許,那些悲傷的時光——”他苦悶地嘆了口氣:“——如果我現在談論這些,我就會害我的樂器被迫承受這些悲傷。”


我別無選擇,只能改變話題。平克頓醫生之前曾承諾會讓菲莉帕通過他的樂器說話,但這件事不得不推遲,於是這場會面就在一片祝福中結束了。


“我非常愛你,約瑟夫。我有我愛你的理由。你對我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別問我到底有多愛你,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我對你的愛有多深,年輕人。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我完全無意貶低平克頓醫生。雖然他難以捉摸,但我確實覺得他很有魅力、耐人尋味且討人喜歡。我真的有點想要相信他,而他不願意坦白或許確實有什麼理由。但他對我、菲莉帕,尤其是克萊兒展現出來毫無保留的關愛,他只要一有機會就會稱讚克萊兒的人格是多麼完美、多麼懂得無條件地去愛人,仍令我感到有些不安且擔心。當克萊兒說她在自己進入催眠狀態後就會失去所有意識與記憶時,我相信她說的是實話,但我仍想知道她是否在無意識間提供了什麼訊息。我不禁在想,平克頓醫生之所以說出菲莉帕的名字,會不會只是因為她之前才對克萊兒介紹過自己。


在接下來的三次會面中,我對平克頓醫生早已動搖的信心幾乎被逼到極限。雖然他既沒有辦法說出我前世的希臘名字,也沒能成功讓菲莉帕通過他的樂器說話,但他卻告訴我,克萊兒——據說這輩子是她最後一次轉世——會在我下次和菲莉帕一起轉世時成為我的指導靈。除此之外,我還被告知,克萊兒在這個時候闖入我的生活,是因為她要來成為艾薇瓦的接替者,平克頓醫生說:“(艾薇瓦)早晚會過來我這邊的世界。”


平克頓醫生向前傾了傾身子。這位睿智的醫生的聲音突然變得比平常還要更加慈祥,彷彿他是正在為一位自己所珍愛的病人開處方。


“菲莉帕有很多東西可以給予,”他說:“當你感覺到周圍出現一股真誠的女性振動,那就是她的振動,她是在撫觸你,孩子。這也可以通過靈媒來進行。去與接受她的愛傾注的靈媒結合吧,那會是一次非常美妙、妙不可言的旅程。”


起初,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在鼓勵我和克萊兒發生性關係?在隨後漫長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停頓中,我一直在注視眼前這位擁有一頭美麗金髮的“樂器”,而我的耳邊則不斷在嗡嗡作響,就像有個蜂窩在旁邊似得。


然後平克頓醫生打破了沉默,他說我曾與他一起轉世過許多次,而在維多利亞時代我本來曾打算要成為他的兒子。


“結果你在最後一刻改變了主意。你本來應該要成為我的兒子。我們約定好了。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們在投胎來到地球之前會先規劃好自己要履行的使命、要成為什麼人,是醫生還是流浪漢...當時你本來規劃好要成為醫生,就像我一樣,而我的名字原本應該是艾伯特。”


“你的名字原本應該是艾伯特?”


“原本應該是,然後你應該是小艾伯特。但你卻決定留在靈界。”他大聲地咂了嘴。“現在,我們在這裡再次重逢了。”


最後他說:“當我將你們想知道的所有關於艾伯特以及P夫人的事情都說出來時,你們一定會感動不已。到時最好記得帶著一盒面紙,我知道你會需要它們。”


現在我最需要的東西莫過於菲莉帕的意見。但艾薇瓦仍遠在澳洲,所以我只能先跟一、兩個朋友討論這位平克頓醫生。其中一人是亞歷山大・布萊爾−尤爾特(Alexander Blair-Ewart),他是多倫多的新紀元月刊《次元》(Dimensions)的出版人,我非常尊重他的形上學知識,而他曾多次表達過對我熱衷於與指導靈交流的擔憂。但畢竟他從未親自感受過菲莉帕帶來的愛與關心,因此我很能理解他的謹慎。我們在多倫多的唐人街一起吃飯,當我告訴他平克頓醫生喜歡抽上好的雪茄,還喝了一小口我的波特酒時,亞歷山大的反應卻是大驚失色。


“你說他以前住在西西里島?”他說。“你難道不知道西西里島是黑魔法的發源地之一嗎?喬,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發現那些所謂的指導靈的真面目。靈體像平克頓那樣擅自闖入活人的軀體,好暫時借用肉體感官來滿足自己的飢渴——例如對酒精的渴望,這與所有偉大靈性導師的教誨截然相悖。這是被禁止的。這種附身行為根本不是真正的靈性。”


儘管我完全不認同亞歷山大的看法,但我還是向平克頓醫生提出這個問題。


“嗯晤,”平克頓醫生喃喃著:“我抽過雪茄嗎?”


“還沒有,我正在考慮為你點一支。”


“我不需要,孩子。我常喝酒嗎?”


“很少。”


“讓我告訴你,當我的樂器第一次來到我的世界時,我就是這樣迎接她的——手裡拿著一隻玻璃杯。它反映了我的想法,你懂的。我從不貪杯,也從不抽光所有雪茄。你確定這個年輕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別把我趕進黑暗的角落裡,孩子。”


“但有些已經失去肉身的存在確實還是會有這種感官上的渴望,對嗎?”我問。


“是的,他們確實有這種渴望,而且...讓我告訴一些別的事情。親愛的,如果你有注意到,除非她有先呼喚我,否則我從來不會主動佔據她的身體。這是我們從一開始就講好的。我是很守信的。如果我真的想要胡作為非的話,我隨時都能控制她的身體。你已經與這位小姑娘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你知道我現在說的都是真的...以愛之名,以基督之名,每次都是她從最純淨無瑕的光中呼喚我過來。”


按照平克頓醫生的說法,菲莉帕一直在“躲藏”,但每當我向他諮詢的時候,她都會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十分渴望能和她好好討論這些奇怪的說法。終於,艾薇瓦從澳洲回來了,我很認真地坐在她旁邊,等待羅傑慢慢引導她進入催眠狀態。一如既往,在我將話說出口之前,菲莉帕就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她的第一句話就證實了我最擔憂的事情:


“艾伯特並沒有在和她說話。”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拉魯達?”


我得到的答案是,平克頓醫生其實就是克萊兒的前世人格。艾伯特是她的指導靈,但他什麼話也沒說。菲莉帕解釋說:


“這個人(克萊兒)能夠隨時召喚出自己以前的人格...那個人(平克頓)就是她自己。我相信這位平克頓醫生並不是真正的醫生,他沒有真的接受過多少正規的醫學教育,但他還是繼續為人們看病。他是一個渴望他人崇拜的人。他想要受人尊敬,這一點並沒有改變,他的這個個性仍然保留了下來。你的前世並不會因為你去了另一個世界而改變。她只是在透過另一個人,也就是上輩子的她,來傳遞他自己的意圖...要做到這一點很容易,沒有人會嫌德拉馬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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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銀幣——譯註



我告訴菲莉帕,我一直對平克頓醫生的含糊其辭感到懷疑。


“每當他們無法回答某些問題,就會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但當他們發現什麼秘密,就會緊抓著這一點不放。在這種情況下,要做出預言其實很簡單,所以才有那麼多人以為他們真的有什麼神力。”


菲莉帕否認她與克萊兒有過交流。她說自己從未在克萊兒做夢或冥想的時候去拜訪她,更沒有與那位聲稱已接上她的振動、為她畫像的通靈藝術家有過任何接觸。


“你知道嗎,吉迪恩,”在我提起那幅肖像時,她說她對那幅畫以及旁邊附上的文字只有噗哧一笑。


“它看起來像所有希臘女孩,偏偏不像我,”她說:“更何況我永遠不會叫你...喬。”


“那麼艾伯特到底是怎麼看待這一切?”我問。


“他幾乎沒說什麼。這是她(克萊兒)自己想要做這些事。她總有一天會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然後重新為她的來生制定計畫。”


當克萊兒下次來拜訪我時,我把我和菲莉帕交談的錄音播給她聽。她靜靜地聽著,即使在錄音機已經停止後,也沒有提出任何反駁。“我想跟這位艾伯特談一談,”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克萊兒已經完全相信菲莉帕的存在,就像她以前相信平克頓醫生一樣,我知道她對自己聽到的一切感到非常羞愧。她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把長髮撥到肩上,一個人鑽進車子裡哭了起來。後來,我聽說她取消了平克頓醫生未來幾週的諮詢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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