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2日 星期二

量子力學可以證明正向思考嗎?

https://www.newdawnmagazine.com/articles/is-there-a-connection-between-quantum-physics-positive-thinking


BY MITCH HOROWITZ



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新紀元書籍和紀錄片試圖用量子力學來“證明”心靈具有因果效力(causative powers),這引起了很多批評者的不以為然。那些熱心擁護者堅持說,量子實驗已經證實是觀察者的存在或觀察決定了亞原子尺度上的物體性質。


維克森林大學再生醫學研究所的兼任教授羅伯特・蘭薩(Robert Lanza)更在最近語出驚人表示,量子力學已經證實死亡其實只是一個幻象——我們的“死亡”只不過是心靈的一種知覺過程(註1)。


每當又有人以欠缺周慮或聳人聽聞的方式來搬弄量子理論,科研工作者會感到懊惱是理所當然的。大多數的科學家都想要關上量子力學與經常被吹得天花亂墜的所謂心靈決定現實之間的聯繫這扇大門。但是,量子力學的許多最新發現——不是那種半吊子程度的理解——卻似乎正在不斷推開這扇門。


物理學家和形上學文化中的愛好思辨者確實有對話的空間——包括那些飽受詬病的“正向思考”(positive thinking)熱衷實踐者,這是一個主張心靈能夠主動改變現實的理論。對於那個最基本的命題,即量子力學證明了心靈具有某種左右因果的能力,至少在亞原子粒子和波的世界裡是如此,科學界的權威人士往往會不假思索地予以反駁。很多科學家都認為,這些概念純粹是源自於對量子理論的誤解。


然而,認真研究這個問題就會發現,這些討論——關於在一個由波和粒子組成的世界中,觀察行為是否反映出了某種因果影響力——確實值得一個有理性的人仔細思考。


讓我們從基礎知識開始:今天的物理學期刊經常談到俗稱的“量子測量問題”,許多人都應該聽過它的某種版本。簡單來說,就是八十多年前有個實驗證明了只有在進行測量時,原子尺度的粒子才會真的出現在一個確切的位置。這聽起來很驚人——物理學家也的確就這些發現爭論了好幾代人——總之量子力學告訴我們,如果沒有測量,一個原子尺度的物體就形同於是處在一種沒有具體定型的狀態中。


換句話說,一個亞原子粒子實際上是同時身處在無限多個位置(這又稱作“疊加態”),它要直到被觀察的那一刻才會定格在一個確切的位置。在量子力學中,觀察與否實際上決定了那裡最後會出現什麼。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觀察者的意識確實決定了發生在亞原子場中的客觀現實。


有些物理學家會對這種描述提出異議。他們爭辯說,這是因為某些粒子太小而難以測量;因此,任何測量行為都無可避免地會對粒子本身的位置造成干擾。但是,現在也有根本不需要測量器的“無交互作用測量”(interaction-free measurement)量子實驗。這些實驗的結果一再表明,在最終透過測量去確定其確切落點之前,亞原子粒子確實可以同時存在於無數個位置。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按照量子力學的解釋,原子尺度的粒子實際上是處於波的狀態,意思是它在時空中的具體位置是以概率的形式表現出來;在這種狀態下它本身沒有任何屬性可言,而只是一種潛能(potentialities)般的存在。當粒子或波——通常呈現為一束光子或電子——被引導或對準向一個特定的物體,例如雙縫(double-slit),科學家們發現結果它們的行為模式或移動路徑就會產生改變,或者說“坍塌”,而這具體要取決於是否有觀察者或觀察者如何進行測量。所以,波可以轉變或坍塌成粒子。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量子力學認為兩個正好相反的結果可以同時成立。


一旦問題牽涉到被稱為“薛丁格的貓”的思想實驗,情況又會變得更加複雜。20世紀的物理學家薛丁格對量子力學有悖常理的特性感到十分不滿,因為它表明一個物體可以同時存在於多個地方。薛丁格認為這完全違反了既有的物理定律,於是他在1935年故意提出一個非常荒謬的思想實驗,為的就是想要凸顯量子力學的不合理性,他試圖將那些量子物理學家的發現推衍到一個十分極端的極致。


薛丁格聲稱,按照量子力學的邏輯,任何有知覺的生物,例如一隻貓,都可以同時處在既活著又死去的狀態中。我們就舉薛丁格的貓的其中一種版本來說明這個問題:假設將一隻貓放進兩個盒子中的一個,並且這個盒子裡還裝著薛丁格所說的“惡魔裝置”,即一個只要接觸到原子就會被啟動的致命毒藥。然後觀察者向盒子發射原子,接著再測量原子最後會進去哪一個盒子:空盒子或有貓咪和毒藥裝置的盒子。當觀察者去檢查結果時,本來是以波函數的形式存在的原子——此時它正同時存在於兩個盒子中——就會坍塌成粒子函數——代表它會被確切定格在其中一個盒子。一旦觀察者進行測量,照理說貓就只有死了或活著兩種結果。但薛丁格說,在量子力學中貓卻可以既是死的又是活的,這是因為還是波函數的原子同時存在於兩個盒子裡,因此不管哪一個結果都是真實的。


薛丁格的貓思想實驗:將一隻貓、一瓶毒藥和一個放射源通通放進一個密封的盒子。 如果盒子內的偵測器(例如蓋革計數器)檢測到放射性(即有原子發生衰變),毒藥瓶就會被打碎並釋放毒藥,將貓毒死。按照量子力學的哥本哈根詮釋,貓將處於一種既死又活的狀態。然而,如果你打開盒子,你只會看到一隻要嘛是死的要嘛是活的貓,而不可能既死又活。這就造成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原本的量子疊加態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發生坍塌,使得最後的結果變成這種或那種可能性。


當然,常理告訴我們,如果原子進入的是空盒子,貓就會保住一命;如果它進入的是有貓和毒藥的盒子,貓就必死無疑。 但是薛丁格為了說明量子力學的弔詭性而特意指出,如果那些量子觀察實驗是真的,這就意味著兩種可能性可以同時成立。


後來甚至有一群量子物理學家在20世紀50年代進一步指出,假如觀察者先等待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比如八小時,在他最後去檢查貓的生死之前,盒子裡實際上會同時有一隻死了八小時和活了(並且餓了)八小時的貓。在這個推論中,有意識的觀察行為決定了局部原子的狀態,也決定了死貓、活貓——它甚至改變了過去,創造了一個死貓與活貓同時存在的歷史。這兩個結果都是真的。


這聽起來太荒謬了?簡直胡說八道?量子物理學家也承認這很不可思議,但幾十年來的無數量子實驗卻又一再證明了這個模型——在其中一個生物可以既是死的又是活的——是一個可驗證的事實:它固然難以置信、卻站得住腳,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自有其合理性的自然狀態。總之,薛丁格的貓迫使我們必須去仔細思考量子力學所代表的含義(儘管沒有多少物理學家願意去細想它所包含的激進含義)。


為什麼我們對現實的看法會產生這麼大的分歧,以至於現在我們有一套定律只能用來處理宏觀世界,一套定律只能用來處理微觀世界?這或許是因為我們對宏觀世界的觀察本身就是有侷限的。21世紀的一些量子物理學家將其稱之為“資訊洩漏”(information leakage)問題。


“資訊洩漏”理論主張,這些具有明顯反常性的量子活動其實一直都充斥在我們周圍並支配著現實。然而,當我們離開我們用來觀察微觀粒子的儀器,並用更宏觀的角度和方式來觀察事物時,我們真正看到的反而是更少的東西。所以我們歷經了某種數據“洩漏”。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曾在1902年的吉福德講堂(Gifford Lectures)上闡述過一個類似的概念:“我們只有在顯微鏡或最誇張的形式下觀察一個事物時,我們才能看見它最多的真相。這不管對於宗教現象還是其它任何事情來說都是一樣的。”


只有未來繼續進行更多實驗才能確認這些亞自然現象究竟是如何影響了我們的機械性世界。不過,就目前而言,幾十年來的量子數據已足以使我們得出如下結論,那就是亞原子尺度上的觀察行為確實會:(1)決定觀察結果的性質(2)決定局部對象的存在與否,以及(3)可能會影響到多個過去和現在的可能性。最後一點有時又被稱為“多世界詮釋”,這是物理學家休・埃弗雷特發明的術語。“多世界”理論主張存在無限多種現實與存在狀態,並會因為我們的選擇而被實現出來。正是在這裡,我們又碰到了那個令人懊惱卻陰魂不散的正向思考理論,它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的心靈的確或多或少會影響——而且是很具體地——我們體驗到的現實。


與埃弗雷特基於觀察者效應提出的多世界詮釋最接近的一個形上學類比可以在內維爾・戈達德(Neville Goddard)的思想中找到(註2),他是一位生活在20世紀中葉的神秘學作家和講師,他認為正是我們的思想創造了無限多種現實與結果。內維爾宣稱我們所看到與經歷的一切,包括眼前的彼此,實際上都是發生在我們自己所投射的現實之夢中。內維爾說,在情感信念與心理意象的結合下,每個人想像出來的世界最後都會變成現實——世上所有的人與事件都源於我們自己,就如同我們也源於上帝的想像。當一個人覺醒了真正的自我,內維爾表示,他就會發現自己其實就是造物主,只不過暫時披上了人的皮囊,而無限的可能性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內維爾・戈達德(1905−1972)


大多數的量子物理學家根本連正眼也不願意瞧像內維爾這樣的神秘哲學家一眼,所以他們也不會陷入像薛丁格的貓那樣的半死半活狀態。事實上,許多物理學家甚至直接拒絕去談論那些量子數據背後意味的深遠含義。“閉嘴,回去計算!”(Shut up and calculate!)這句戰鬥口號因為物理學家大衛・默明(N. David Mermin)而變得廣為人知。這些批評者堅稱,物理學的職責只在於測量事物——而不是像愛因斯坦所說的要揭開“亙古奧秘的面紗”。把它留給上師和哲學家吧,但是,那些批評者說,看在上帝的份上,千萬不要讓它進入物理實驗室。其他人則持相反的立場:如果物理學無法解釋現實,那它又有什麼用?


後一種看法似乎更有理。在60、70年代接受教育並對意識問題保持開放態度的新一代物理學家如今幾乎都已成為了物理學界的領導人物(他們在捐款和預算的問題上也很有話語權)。這些人是成長在一個充斥著禪宗與摩托車維修的藝術、迷幻藥實驗和《星際迷航》的世界,所以他們往往更能夠對哲學問題和元分析(meta-analysis)持開放態度。作為科學家,他們也與上一代的典型經驗主義者們一樣嚴謹。因此,我們很可能即將見證一場自牛頓建立經典力學以來最令人振奮的科學文藝復興。隨著更多數據的累積,量子力學和形上學的擁護者或許最終會重新開始展開一場嚴肅的對話。


但是,在進入一個允許各種“兩者皆是”的現實成立的世界之前,我們首先得要小心不要踏入一個陷阱。令科學家感到苦惱的是,今天有很多靈性探求者往往過於心急,以至於他們拿著現有的量子實驗就妄下斷言說它們證實了整個宇宙都是我們想出來的結果。微觀世界的事件與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看見的事件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直到今天依然是一個有待探索的謎團。靈性探求者應該要抗拒那股想從各種數據中挑挑揀揀來硬拗他們的想法才是對的誘惑。同樣的,物理學家也應該要對那些思索著量子力學含義的外行人抱有更多耐心。如果兩者能夠找到恰當的平衡,那些同時來自科學與靈性這兩個世界的嚴肅而有思想的人或許就會願意發表他們的意見了。這樣的討論最終將可能會徹底改變21世紀的我們對自己的看法,就像過去達爾文主義改變了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們對他們自己的看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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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otnotes 

1. Does Death Exist? New Theory Says ‘No’ by Robert Lanza, M.D., www.huffpost.com/entry/does-death-exist-new-theo_b_384515 

2. The Greatest Philosopher You’ve Never Heard Of by Mitch Horowitz, https:// medium.com/universal-quest/the-greatest-philosopher-youve-never-heard-of-336231e26885


米契・霍洛維茨(Mitch Horowitz)是紐約公共圖書館的常駐作家,也是洛杉磯哲學研究學會(Philosophical Research Society)的講師,著有《美利堅魔法合眾國》(Occult America)、《一個簡單的念頭:正向思考如何重塑現代生活》(One Simple Idea: How Positive Thinking Reshaped Modern Life)以及《奇蹟俱樂部:心想事成的秘密》(The Miracle Club: How Thoughts Become Rea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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