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NEW DAWN MAGAZINE
〔理查德・史莫利（Richard Smoley）曾為有口皆碑的美國神秘學雜誌《靈知》（Gnosis）擔任過八年編輯，並著有《隱藏的智慧：西方內在傳統指津》、《內在基督教：神秘傳統指津》、《意識之愛：來自神秘基督教的洞見》、《濕婆的骰子遊戲：意識創造宇宙之謎》、《被禁止的信仰：諾斯底主義的秘密歷史》等多本著作〕
在接下來的採訪中，理查德・史莫利將為我們娓娓道來關於隱藏的智慧、靈性以及神秘學傳統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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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似乎有越來越多人開始對西方傳統中向來較不為人知的一面產生興趣。到處都可以看見人們七嘴八舌的在討論諾斯底主義、共濟會、聖殿騎士團甚至是耶穌的秘密教誨，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R：嗯，還沒有很久之前，西方的傳統宗教敘述都仍一直被人們當作是理所當然的真理。《聖經》被認為是準確無疑的歷史記錄，教會自己宣揚的那套故事也同樣不容置疑。但現在正有越來越多人開始發現，事情其實沒有這麼簡單。
在過去兩百年裡，古生物學家已經逐漸確定地球絕不是只有六千歲而已。《新約》學者在對福音書進行了抽絲剝繭的研究後也得出結論認為，它們所敘述的耶穌故事摻雜了很多的神話。今天的考古學家會說摩西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到迦南獲得自由根本是天方夜譚，因為當時的迦南仍然是埃及的一個省份。還有所羅門王宏偉的耶路撒冷聖殿很可能其實也只是一座僅有兩百至三百人的小山村而已，諸如此類。
這些事情絕大部分都不是新聞。阿爾伯特・史懷哲（Albert Schweitzer）所謂的“對史實上的耶穌的研究”就可以一路追溯到19世紀。但要直到上一代人的年代，這些知識才終於開始被廣泛傳播。這自然會導致人們開始去質問歷史的原貌，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關於西方宗教歷史真相的臆測，這些臆測大多天馬行空，但這的確透露了人們渴望——甚至可能是絕望地——想要找到關於過去歷史的解答，而不再只是滿足於教條。
所以，被隱藏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呢？比方說，耶穌是不是真的曾與抹大拉的馬利亞結為夫妻，甚至生兒育女？
R：起碼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見過任何證據可以確切證明這一點。《腓力福音》（Gospel of Philip）中有一段奇怪而零碎的段落聲稱耶穌非常喜愛抹大拉的馬利亞，並且經常親吻她的嘴。其他門徒則在一旁嫉妒地說：“為什麼你不像愛她一樣愛我們？”對此，耶穌的回答是：“為什麼我要像愛她一樣愛你們？”答案似乎很不言而喻。
問題是，《腓力福音》成書的時間太晚了。大多數學者認為它來自於公元3世紀，因此不能被當作是準確的歷史記載。我只能說這其中確實存在許許多多的傳說，眾所週知，歷史上的那些名人身旁總是圍繞著數不清的傳說。你只需要看看那些圍繞著貓王的流言蜚語，就可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個人認為要相信耶穌與抹大拉的馬利亞結為夫妻的故事還言之過早。
我們也許永遠無法弄清基督那個時代的真實情況，究竟我們手上有多少信息是事實，又有多少是可議的。舉例來說，《馬可福音》一般被認為是可信度最高的一部福音書，怪的是這部福音書的最後一頁丟失了。它從古時候就已經失傳，大概就是在它成書後沒有多久。現在你在《聖經》中找到的最後一頁——大部分的版本都會附上——其實都是後人添加的結局，所以也因為版本的不同而有別。
《馬可福音》缺失的最後一頁本來應該告訴我們耶穌復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究竟它是偶然丟失，還是有人故意撕掉了這一頁並且出於政治目的將它重新改寫了一遍呢？我們恐怕永遠無法知道答案。說到底，關於我們的過去被隱藏的真相也並不只是一堆掩蓋起來的事實這麼簡單而已。
既然如此，你研究的重點到底是什麼呢？
R：我確實認為存在一些隱藏的真理，這也是為什麼傑伊・金尼（Jay Kinney）和我合著的那本書會取叫《隱藏的智慧》。但隱藏的真理未必是指事實性的知識，靈知（gnosis）是我們這本書的一個關鍵概念，這又是一個近年來逐漸變得流行的術語。靈知意味著知識，但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知識。它不是事實性的知識，也不是關於某事某物的知識，而是攸關內在覺醒的知識，是一種內在的啟蒙。我可以說，它與東方傳統中的開悟非常類似。
從這個角度來說，《聖經》也可以只是一個故事，它並不是關於一群生活在遙遠古代的人們、而是關於我們自己內在的覺醒的故事。透過這種思路來理解《聖經》，反而可以讓它變得更富深意且觸動人心。所以《出埃及記》的故事所敘述的並非真的是一群從字面上的奴隸制解脫出來的人們，而是人如何從自己內在的奴隸制中獲得解放。與其說基督的故事是在談論一個生活在兩千年前的偉大導師，倒不如說這也是一個旨在闡述我們如何獲得覺醒的故事。
但這聽起來像是把一切都說成是某種寓言。數百年來確實一直有人嘗試在這麼做，也許這真的有道理，可是似乎還是與確鑿、直白的事實沒什麼關係。
R：但事實又能夠證明什麼？我們就以傳統基督教相信的，耶穌從死裡復活為例吧。不久前我剛讀完一本介紹非洲南部的巫術的書，作者是一位曾在殖民時代到那裡行醫的平凡英國醫生。他在書裡講述了一位酋長在死後被埋葬的故事——他本人作為醫生確認過酋長確實已經死亡。沒想到後來他卻在儀式上親眼目睹同一位酋長死裡復活，甚至好端端地坐在他的寶座上吃飯。
你當然可以對這個故事表示懷疑，質疑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但這真的重要嗎？就算你親眼目睹了，你又能保證自己就會相信？還是你會哄然大笑，並且堅持自己是在做白日夢？人們對超越自己現實認知的東西總是如此。至於要相信還是不相信可能有或沒有發生在幾千年前的奇蹟就更難決定了。
說到巫術，你是否也在《隱藏的智慧》中談到了這個主題？
R：是的，我們的確有討論到巫術。
究竟什麼是巫術？
R：大部分自稱巫師的人都不是撒旦教徒，他們不是住在偏鄉僻壤的黑衣怪老太，也不會打扮得像莎賓娜（Sabrina）或是薩曼莎（Samantha）那樣。他們更喜歡稱呼自己是“舊信仰”的信徒——也就是在基督教到來之前曾在歐洲蓬勃興旺的異教傳統。
巫術、威卡教、新異教主義——這些術語籠統地涵蓋了各式各樣高度個人主義的團體與群體，他們每個人看待這些事物的方式又不盡相同。但他們的一個共通之處就是對自然力量的崇拜，這被他們視之為一種可以被有意識且富創造性地加以利用的精神力量。還有心靈的力量同樣也是如此。
你所說的是魔法——不是那種擺弄障眼法的魔術，而是真正的魔法。就你個人的經驗，魔法真的可能奏效嗎？
R：魔法並不總是有效，甚至是通常都無法奏效。但這並不是因為你可能會期待聽見的那些理由。以我個人的經驗來說，我確信魔法的存在是貨真價實的，但要掌握它們非常困難，嘗試去這麼做最後往往要不是適得其反就是白費工夫。
為什麼？
R：因為這和科學實驗完全不同。在科學實驗中，如果你想要撞擊亞原子粒子或在老鼠體內注射物質，你當下的心境對實驗結果不會產生任何影響。事實上，它本來就不應該產生任何影響。科學實驗必須是可以複製的，你發表的報告得要像食譜一樣，能讓身處在地球上另一端的科學家動手嘗試。
可是魔法的運作卻恰恰相反。你當下的心境、專注力與意志力——不僅僅是表意識層面，而是還包括了潛意識層面的重要性都遠遠超過了你具體操作的方法。但很少人具備為了達成他們想要的結果所需要的堅決意志力與專注力。
所以，魔法很危險嗎？
R：姑且讓我們以一個典型的開始涉足這些玩意的青少年為例來說明吧。這個孩子只會碰到兩種可能，要麼什麼都沒有發生，要麼真的取得了一些成果。通常情況下，他或她應該都會大受驚嚇，然後立刻停手從此不再敢碰這些東西。只有很少人能夠順利運用魔法來取得他們想要的結果。要是你做到了——對有些人而言，這才是真正的靈性之路——屆時你所抱持的動機就變成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是否不是為了私慾才施展魔法——譬如你只是想要體會天人合一的感受之類的？還是說你只是想藉此讓自己名利雙收？如果你的答案是後者，那你真不應該再浪費時間唸咒施法，還不如直接去投資股票或從事政治活動，或是任何更有可能讓你美夢成真的選擇。況且，假使你做任何事都純粹是出於私慾，那麼不管你是要施法還是炒股，最終的結果都可能會使你後悔莫及。
那麼卡巴拉呢？我們最近似乎很常聽見這個名字。
R：我們在《隱藏的智慧》裡有一章就是在討論卡巴拉。基本上，卡巴拉是猶太教背後的一種神秘傳統。它可以追溯到上古時代，但它目前的這種形式是在12－13世紀的中世紀出現的。文藝復興時期的基督教知識分子對卡巴拉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所以在大約16世紀後它便被納入了通俗的西方神秘遺產。
剛才我提到了天人合一，對許多卡巴拉主義者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們是唯一能夠——至少在我們目前的所知裡是唯一——同時感知到可見與不可見世界的生物，有些卡巴拉主義者甚至宣稱這就是我們在地球上的使命，也就是扮演天地兩者之間的紐帶。
順道一提，“卡巴拉”這個術語源自於希伯來動詞，意思是“去接受”。它其實有兩層含義，一個人可以接受隨著時間代代相傳下來的教誨，這也是為何卡巴拉有時會直接被翻譯成“傳統”。但這同時也是在接受靈性上的召喚，並將其轉化成為可以在這個世界上實踐出來的行動。另外在現代希伯來語裡，kabbalah也可以用來表示電視的接收器。
你如何看待時下流行的各種版本的卡巴拉？
我對它們其實所知不多。不過一般來說，任何靈性傳統的入世版本都有可能會稍微被歪曲一點。比如禪宗和瑜珈原本都是非常嚴格與拘謹的學問，但它們如今出現在大眾面前的模樣卻顯得十分普通且老套。
這一事實很容易會讓人嘲笑這些東西都是庸俗化的結果，或許確實是這樣沒錯，但它們也有它們的用處。最起碼它們成功地向公眾傳達了一些幾乎不可能透過其它方式實現的重要思想。就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談論活在當下、“當下的力量”這類說辭在現在幾乎已變得像是陳腔濫調，但學會活在當下確實是非常深刻（以及困難）的領悟。即使這些想法幾乎已形同陳腔濫調，我也依然認為它們十分有趣且有益。
你經常使用“神秘”（esoteric）這個術語，這似乎也是你書中的核心概念。請告訴我們“神秘”真正的含義究竟是什麼？
R：它源自於希臘語，意思是“更深入”。要想真正認識這些教誨到底在談論什麼，你就必須去更深入認識你自己。你必須超越自己膚淺的社會認同感、肉體的慾望，並且去發掘隱藏在其下的事物。這會讓你去深入瞭解自己，而在某一刻你會意識到原來你的本質其實是一個非常細小且沉默的事物。它不會是任何你可以看見的東西，因為它自己就是永遠的觀看者。聖弗朗西斯曾說過：“你所觀看的，就是那正在觀看的。”一旦你明白了這一點，許多非常晦澀難懂的神秘文本就會立刻迎刃而解。
這個“更深入”的過程沒有終點——至少我從我自己和其他人的經歷來說，我從未見過終點。我們永遠都要繼續邁向更遠的遠方。
你如何看待這些傳統在21世紀的發展？
R：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經過一段漫長、複雜且還沒有被我們好好瞭解的過程後，這些神秘思想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種公共的財產。五十或一百年前還被嚴格保密的教導現在都可以在自助暢銷書排行榜上唾手可得——像是你其實並不等於使你長大成人的所有那些東西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雖然現在這些道理似乎已經人盡皆知，但在過去它們卻是往往只能隱晦地在私下談論、甚至是必須透過神聖的啟蒙儀式來傳達的知識。
有人可能會譴責說這些知識的普及是對神聖智慧的褻瀆。我倒不這麼認為。正好相反，我注意到人們總是在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後才會接受某些真理，進而讓其成為能夠為自己所用的真理。起初往往只有非常少數的先鋒知道這些真理——如果你喜歡的話，也可以稱他們叫精英，當然我知道這個名字在現在似乎有點貶義。這些真理會被慢慢傳播開來，最後成為常識。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精英在進行這種努力，他們就絕不會只在乎能不能獨佔它們。反之，他們應該以在任何時代背景下最有意義的方式宣揚他們的發現。最終，這又會帶來更多新的發現。
如果從前被隱藏的大部分事物現在都可以被攤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麼這些傳統又該向何處去呢？
R：我沒有明確的答案，這在很大程度上得取決於主流宗教將如何吸收這些智慧。在這一點上，神秘教誨經常只是被當作某種傳教花招而已。猶太教士談論卡巴拉為的無非是吸引人們重新回到猶太教堂，或是基督教教會試圖發掘一些被遺忘的冥想傳統，好替代佛教的打坐。
這種情況有可能改變嗎？當然有可能；也有可能人們只會很快就轉過身去追逐下一個新玩意。即使如此，總會有那麼一些人的眼光能夠超越表象，並且下定決心要“更深入”，這些人將會成為下一個世代的神秘主義者，未來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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