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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JACK FOX-WILLIAMS
幾個世紀以來,西方一直將動物和植物視作沒有思想的自動機,著名的17世紀科學家兼哲學家笛卡兒就堅信非人類的生命沒有理性也無法感受痛苦;它們純粹是依照刺激來行動的機器人(註1)。
儘管近來科學已經證明了動物是具有智慧的生物,有邏輯思維和感受情感的能力,但是擁有類似智慧的植物在很大程度上仍被科學界置若罔聞。由於植物沒有大腦,所以一直以來它們都被認為不具備經驗意識。
歌德和其他思想家透過歷史觀察到,植物其實已經形成了一種智慧生命形式,透過與其他物種建立共生關係,它們以此來應對千變萬化的環境。縱然科學界根據針對感官刺激產生的電和化學反應來解釋植物的智慧行為,但也有其他人認為植物其實向我們證明了意識可以不單只有一種形式。
英國自然學家、地質學家和生物學家查爾斯・達爾文是其中一位對植物智慧感到著迷不已的科學家之一(註2)。雖然達爾文以提出他的演化論著稱,但他也對植物的行為深感興趣,並且為植物學做出了重要的貢獻。與他的許多同時代人不同,達爾文堅信植物不是沒有思想的自動機,反而是非常複雜又敏感的生物。在他晚年發表於1880年的《植物運動的力量》(The Power of Movement in Plants)一書中,達爾文提出植物根部的運作方式很類似於在低等生物身上發現的神經網絡,都會接收有關外部環境的信息並將其傳送至整個結構中的不同區域,他寫道:
“毫不誇張地說,胚根的尖端正是因而被賦予(敏感性)和指揮相鄰部位的能力,它表現得就像是低等動物的大腦;大腦也是位於身體的前端,透過感覺器官獲得印象來指揮運動。”(註3)
遺憾的是,達爾文的觀察被當時有頭有臉的科學家否決了,特別是有名的植物生理學家朱利葉斯・薩克斯(Julius Sachs)。他指責達爾文是業餘科學家,從不周全的實驗得出了不精確的結果。但是,對植物的深入研究卻顯示它們似乎的確具有高度發達的神經系統,甚至是利用了與我們相同的神經傳導物質。
現代科學&植物智慧
即使這些發現很容易被以為是偽科學,但越來越多科學家都已經開始認識到植物擁有類似大腦的機能並且可以做出明智的決策。2009年,研究人員迪特爾・沃克曼(Dieter Volkmann)、斯特凡諾・曼庫索(Stefano Mancuso)、彼得・巴洛(Peter W Barlow)和弗朗蒂謝克・布魯斯卡(Frantisek Baluska)在《植物信號行為》(Plant Signal Behaviour)期刊上發表了一篇文章〈查爾斯和法蘭西斯・達爾文的‘根腦’假說〉(The ‘root-brain’ hypothesis of Charles and Francis Darwin),他們在其中仔細考究了達爾文的植物根假說以及當前的科學研究是否能夠支持他的理論。
基於科學數據的複雜分析,他們得出結論:“化學生態學的最新成果揭示了高等植物的驚人複雜性,它們能夠製造由揮發性物質構成的電池,從而與其他生物共享有關其生理狀態的信息就是一個例證。”(註4)
根據這篇論文,植物能識別非我(non-self)與自我(self),其根部甚至可以分泌用於進行“親屬識別”的信號分泌物。另外,植物“具有某種植物特有的認知功能,這是一種溝通和身份識別系統,其作用方式就好比動物和人類社會中的情況,這可以改善植物的適應性,促進演化。”
達爾文的理論在那他時遭到訕笑,但是現在卻有很多思想開放的科學家開始發現植物也許擁有某種形式的意識,達爾文要是知道了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之下了吧。
西澳大利亞大學的莫妮卡・加利亞諾副教授(Monica Gagliano)是現今最投入在植物智慧研究的科學之一。她曾在2014年用含羞草進行實驗,以瞭解植物是否能“記得”環境發生過的變化。
為了驗證她的假設,她先將含羞草放入盆中,然後再將它們每株都裝上一副專門設計的植物垂吊裝置。每株含羞草都會從六英尺高的地方被吊下,以五秒鐘的間隔連續六十次。含羞草最後會落在柔軟的泡墊上好避免它們撞壞,不過快速的吊撞已足以令這些含羞草捲起葉片。由於含羞草並不會真的受到傷害,加利亞諾想知道它們最後會不會意識到垂吊並不會帶來任何危險。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其中有幾株在墜地後完全不會捲起葉片。”含羞草已經明白從六英尺高的地方墜落並不會傷著它們,於是它們便不再蜷縮自己的葉子。
科學界對加利亞諾的實驗鄙夷不屑,他們堅持這只是因為含羞草已經精疲力竭。加利亞諾對此也提出反駁,她曾把一組含羞草放入振蕩器以消耗它們的能量,但它們最後還是會捲起葉片,這表明它們除非已經習慣了從高處墜落,否則就不會收起保護(註5)。
加利亞諾的研究對我們決定如何看待植物有著深遠的意義。它們對不會造成傷害的環境作出不同反應的這一事實表明,植物能夠回憶起感官信息並且“記住”周遭的變化。儘管還無法確定植物究竟是如何回想這些信息,但加利亞諾認為這或許代表了一種與哺乳動物的大腦完全不同的分散式智慧。
這與魯珀特・謝爾德雷克(Rupert Sheldrake)所提出的“形態共振”(morphic resonance)剛好不謀而合,這個假說主張記憶其實不是儲存在大腦,而是一個更普遍的信息場。我們可以把大腦設想成是一台電視機,它可以切換各種不同的節目,但它畢竟不能被等同於儲存硬碟。從這個角度來看,大腦的記憶力實際上十分有限。大部分的資訊應該是被儲存在某種“量子數據庫”裡面。正如謝爾德雷克指出,如今已經證明動物可以與同一物種中的其他成員分享記憶,還有將過去的經驗傳遞給後代。舉例來說,美國的乳牛早已對柵欄習以為常,現在農民甚至只需要用畫的就可以騙牠們不要越過去。而且哪怕是以前從未見過柵欄的乳牛似乎也都能立刻知道它是什麼玩意。這樣的例子顯示記憶或許並不完全只是神經現象,而是還以其它形式存在著。這或許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植物能夠在完全不具有物理大腦結構的情況下記憶信息(註6)。
近來對於植物溝通進行的實驗更加證實了這種廣泛的植物智慧網絡存在的可能性。在瑞典農業科學大學的維拉米爾・尼克維奇博士(Dr Velemir Ninkovic)和他的研究助手在一項實驗中對玉米幼苗施以軟刷,來模擬不同的外部壓力刺激,譬如新植物侵佔領地或動物前來覓食。他們隨後將幼苗種入與其它玉米相鄰的土壤,以檢驗這是否會影響其生長。結果這些科學家發現,與未改變條件下生長的另一組相比,這些幼苗長出了更多葉子與更少的根,這說明玉米幼苗受到了它碰撞到的其它玉米在土壤中的化學信號影響,因而更迅速的對未來的威脅作出準備(註7)。
為了確定植物到底能不能辨識碰撞與沒有碰撞到的對象各自佔據的土壤,科學家們決定透過為米幼苗提供不同的生長環境選擇來一探究竟。當被放置在兩種對象所種植的土壤附近時,這些幼苗更傾向於長向沒有碰撞到的植物那邊。這些發現表明即便不是同時種在一起,植物也能互相溝通。這也挑戰了如下的成見:植物無法像動物那樣互相交換信息,更遑論是利用複雜的通訊網絡來保護種群的安全。即使科學一直以來都視植物為沒有生氣且機械性的存在,但實際上植物具有非常深刻的“社會”智慧,這對它們的生存大有助益。
薩滿文化中的植物知覺
在特別是南美洲的薩滿文化中,認為植物是一種有智慧的生命是非常稀鬆平常的想法。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邁克爾・溫克爾曼副教授(Michael Winkelman)就指出:“對更廣大的宇宙的自我認同,尤其是像生態心理學般將這個有知覺的宇宙擬人化,是薩滿教的一個基本信念。”
這些文化傳承了上百年的宗教儀式與實踐,通常涉及食用致幻植物來訪問另一個世界和改變意識狀態。薩滿在這些儀式中附則扮演精神嚮導,他通過誦經、擊鼓、唱歌及其它心理戲劇練習來引導體驗。
這些植物一般被認為具有神聖的力量,可以為使用者帶來深刻的頓悟。
許多人會選擇飲用死藤水,這是一種以產自南美洲的卡皮木植物混製而成的飲料,人們發現他們會在這段體驗過程中與植物、動物或是人產生心靈感應;整個大自然在這時也會彷彿擬人化成了一個不斷換樣、流變且發育的生動碎形智慧實體。有不少人表示,這樣的經驗對他們看待人與動物、人與自然的方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並且幫助解決了他們自己碰到的人生疑惑(註8)。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新近關於植物智慧的實驗只不過是證實了薩滿教文化長久以來已經見怪不怪的事實——植物是有智慧、靈敏且富有知覺的生命形式(註9)。通過觀察它們的行為,我們也得已更加瞭解自然界和生命本身的複雜奧妙。縱使現代科學為我們帶來了巨大的技術創新與發展,可是那種化約論式的信仰仍堅持動植物在本質上都是“機械性”的,而不願承認它們也是有智慧與意識的存在,這實際上就是把我們與自己所身處的環境割裂了開來。身為研究神聖植物醫學的獨立學者、作家、教師、演講者的史蒂芬・布赫納(Stephen Buhner)曾說過:
“當我說所有人的時候,我所指的是這顆星球上的每一個人和所有有生命的對象。這是連四歲小孩都曉得的道理,可是他們卻被逼著去相信自己生活在一個死氣沉沉的世界。那些古代和原住民文化從來沒有這麼做,反而很強調這一點。它們認為自己也沐浴在這顆星球的生命之網中,而不是與之分離。這不只是原住民文化,而是所有古代文化都很清楚這一事實...我們所稱之為科學的東西已經走了很長一段歪路,而且現在又重新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起點,開始意識到大自然中的芸芸眾生是多充滿活力、智慧與意識。我們只不過是這個非常巨大的生命情景裡的一部分而已。”(註10)
對過時典範&思維的挑戰
植物有智慧這件事具有非常重要的社會、哲學與宗教意義。它挑戰了人類中心主義和一神論的觀點,亦即只有人類是唯一擁有思想和靈魂的物種——現在我們不再是宇宙中最重要的存在,而是一切皆相互聯繫的生命之網的一分子。隨著我們發現自己所賴以為生的社會、經濟和環境都已經瀕臨搖搖欲墜邊緣,認識到自然具有超乎想像的智慧便格外重要。幾十年來,資本主義經濟模式一直靠著竭盡取用非人類生命形式的資源來滿足消費者,如果植物可以被承認是有知覺的生命,而不僅僅是滿足我們消費所需的資源,或許我們反倒能藉此找到一種與自然界和諧共處的新生活方式。通過擴大我們對意識的定義,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生態世界的複雜性,進而在這條繼續破壞環境的路上懸崖勒馬。據布赫納寫道:
“我們自以為是地把地球當作是一顆沒有意識的資源球,這是一種十分陳舊、化約論且機械式的典範,它已經快走不下去了。這套典範已經摧毀了無數的生命形式,並且正在危及地球的生態系統。身處不同領域的那些年輕、思想開明的科學家都已經發現,我們周遭的世界其實跟化約主義者所炮製並要求我們相信的截然不同。所有的生命都有智慧,沒有一個是機械性的,你絕不應該以為地球的生態系統只是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庫。”(註11)
植物的智慧迫使我們必須重新思考意識的本質,主流科學相信意識是大腦的附屬現象(也就是被大腦產生出來的)。一旦我們死去,大腦停止運轉,意識便跟著消散無形。根據這種化約論的觀點,植物和動物的意識當然非常低端,因為他們的大腦並不具有複雜的神經系統。但事實是,現代科學根本不了解意識的奧祕,更不用說是本身並無意識的神經通路是如何形成大腦中的複雜連接網絡、孕育自我意識。如果植物可以記得感官信息,互相社交並應對環境的千變萬化,那我們似乎也不得不重新思索目前的意識模型。更可能的情況是,人類的大腦扮演了意識的具體表達媒介,而植物則有它們獨特的意識形式,智慧也是所有生命都具有的東西,只是現代科學對此一無所知。
總而言之,越來越多證據表明植物是有智慧的生命。近來的科學實驗已經確認植物能夠記住感官信息、對環境的複雜變化作出反應,甚至是通過奧妙的生物網絡互相交流。雖然我們還沒有完全理解植物智慧的運作原理,但這些實驗全都挑戰了正統的科學觀點,即植物全無意識,而且智慧只能通過大腦的神經系統形成。
愈來愈多思想開明的科學家和研究人員都證明了植物擁有類似大腦的功能,並能做出十分明智的決策,薩滿社會已經接受了這樣的觀點有好幾千年。
植物智慧具有重要的哲學含義。這不僅是因為它挑戰了化約論對意識的解釋,它還迫使我們得重新考慮我們對待地球的方式,還有將植物王國大規模商品化的農業資本主義。
隨著我們越來越逼近環境崩潰的邊緣,傳統的社會、經濟和政治模式有多麼沒用與過時變更顯醒目,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全新的眼光來看待自然與植物,而不是把它們當作可消耗的資本主義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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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otnotes
1. The Philosophical Works of Descart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9
2. See Plant Intelligence and the Imaginal Realm by Stephen Harrod Buhner (Bear & Co, 2014)
3. Charles Darwin, The Power of Movements in Plants, John Murray, 1880
4. F. Bulska, S. Mancuso, et al., The ‘root-brain’ hypothesis of Charles and Francis Darwin, Plant Signal Behaviour, 2009; Dec; 4(12): 1121-1127 5. M. Gagliano, et al., Experience teaches plants to learn faster and forget slower in environments where it matters, Oecologia,
5 January 2014; doi: 10.1007/s00442-013-2873-7
6. R. Nissen, Memory is not in your head, animalnav.org/memory-not-in-your-head/ 7
. J. Gabbatiss, Plants use underground communication to learn when neighbours are stressed, The Independent, 2 May 2018
8. M. Winkelman, Shamanism and Psychedelics: A biogenetic structuralist paradigm of ecopsychology, European Journal of Ecopsychology
9. J. Kounen, Advice for Encounters with Scary Serpents and Talking Plants During Ayahuasca Visions, kahpi.net/scary-serpents-talking-plants-ayahuasca-visions/
10. Interview conducted with Stephen Buhner, 16 July 2019
11. Ibid.
本文作者傑克・福克斯・威廉姆斯(Jack Fox-Williams)畢業於倫敦古德史密斯大學,擁有哲學和歷史學學士學位。目前他是以哲學、赫耳墨斯主義以及非主流科學為題撰文的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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