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摩斯島的畢達哥拉斯是最家喻戶曉的早期希臘思想家,佛陀、孔子、老子以及瑣羅亞斯德都與他同屬一個時代。畢達哥拉斯曾遠行至印度,並在埃羅拉(Ellora)和象島(Elephanta)的石窟寺廟裡接受了婆羅門的啟蒙儀式。婆羅門祭司賜給他了一個新名字,而且他們也是頭一位被接納入他們的秘儀儀式的非婆羅門。他的新名字叫做亞萬徹里亞(Yavancharya),這位愛奧尼亞的導師在克羅托內建立了他的學院,有些印度教徒後來也來到那裡學習。
畢達哥拉斯從亞洲帶來了輪迴或者說重生的教誨,並將其傳授給門徒。拉爾修(Laertius)曾這樣說到畢達哥拉斯:“他首先斷言,靈魂會通過必然之輪來生活在不同世的不同生命中。”
據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說,畢達哥拉斯甚至記得自己的前幾世,他曾向他親密的一些弟子透露過。他曾經是身先士卒的埃塔利德斯(Aethalides),並被認為是墨丘利之子,他在那一世寫了兩篇文章,其中一篇是在嘲笑肉體凡胎的脆弱不堪。之後他又轉世成為特洛伊英雄歐福耳布斯(Euphorbus),最後被墨涅拉俄斯(Menelaus)殺死在特洛伊城門前。他還有一世是赫爾摩底謨(Hermotimus)。之後他又以皮洛斯(Pyrrhus)這個名字化作提洛島的漁夫。正是在這一次轉世之後,他才變成了畢達哥拉斯。他曾在阿爾戈認出當年他在特洛伊圍攻期間用來抵擋帕特羅克洛斯(Patroclus)的盾牌。他也還記得附在朱諾神殿的戰爭紀念碑上的那把、曾經害他一命嗚呼的阿特柔斯(Atrides)之槍。據克利阿科斯(Clearchus)補充說,畢達哥拉斯亦有一世是一位名叫愛麗絲(Alce)的美麗娼妓。
畢達哥拉斯會向他的門徒解惑他們的前世,但這只限於能成功通過他的訓練來淨化靈魂的人。他讓克羅托內的米利亞斯(Millias of Cratona)回憶起他曾是戈迪亞斯(Gordias)的兒子米底亞斯(Midas),然後米利亞斯去了伊庇魯斯一趟好為他從前的遺體舉行葬禮。從眾多記載中可以看出,畢達哥拉斯是真心相信轉生,他也把這教給了他的門徒。此外,他也相信修為夠深的人可以記得前世。
他教導靈魂會投胎成物質形式,這讓它可以獲得新的體驗並改正前世的過錯。根據畢達哥拉斯哲學,唯有在獲得神性之時,靈魂才能夠從必然之輪解脫。
有人說畢達哥拉斯也宣揚轉形之說,但這有一些問題:確實代表畢達哥拉斯觀點的文本很少保存下來,畢氏自己的著述更是一冊都未有倖存。他也許曾教導說那些惡貫滿盈且狼心狗肺的人無法立刻重新以人的形式轉世。這樣的靈魂會被動物的星光體吸引,並試圖化作這些不義之軀。後來的柏拉圖已經澄清了這個觀點。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畢達哥拉斯所說的動物之軀其實是指黃道上的星座,人的靈魂將通過它們來轉世。據說一個在獅子座主宰下出生的人會變成獅子,公牛座主宰下出生的人則變成公牛。這或許解釋了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寫下的一首詩,它看起來似乎是談到了轉形的信仰:
“我曾是一介小子,爾後化作侍女;
又是地上草植、天上飛鳥、海中游魚。”
身為畢達哥拉斯的弟子,恩培多克勒受到自己曾發過的誓約束,因此他不能洩露老師的秘儀教誨,千百年下來恐怕我們已經難以辨認他最初的教導。
柏拉圖也深受畢達哥拉斯影響,柏拉圖有很大一部分的著作實際上都是在闡釋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古老原則。在那位薩摩斯島聖賢的諸多教誨中,柏拉圖接受了轉生的學說。他靠著別具慧眼的天才正確地認識到,重生的教義正是面對存在奧祕最合理的解答。就像畢達哥拉斯認同人的靈魂不朽,柏拉圖宣稱靈魂是被囚禁在肉體之中,就好比牡蠣藏於殼中。他認為物質宇宙是報償的世界,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黃泉關,但人類定期投胎到物質世界卻對最終完善他們的神聖本性至為重要。
柏拉圖在《斐多篇》(Phaedo)中寫道:“因為每一種快樂和痛苦就好像釘子一樣,將靈魂釘上又鉚緊入肉體,使之深陷於物質,因此凡肉體認為是真實的,靈魂也跟著覺得真實了。因為靈魂形成了與肉體相同的意見和喜好,於是它也不由得遵循同樣的習慣,同樣的生活方式,經過這般影響,它永遠也無法以純淨的姿態通過冥府;而總是因著渾身滿是肉體的本性而被打發走;所以它會迅速地再次落入另一副軀體,跟著它的發育一同生長;最後,靈魂就這樣喪失了神性、純潔和完整了。”
在他的《理想國》(Republic)尾末,柏拉圖提到了每個靈魂是如何喬定或選擇他們重生後的個性和際遇。《斐多篇》同樣說道:“讓我們想一想,逝者的靈魂究竟屬不屬於冥府。我依稀記得有一句老話說過,當他們離開這裡時他們就去了那裡,然後還會回來,原來的死者要重返陽世。”
柏拉圖相信靈性的進步,從他說的話可以明顯發覺他深受那個時代的神聖傳統熏陶。他是厄琉息斯秘儀的一員,因而更不可能懷抱抵觸這些教誨的觀點。
論及俄耳甫斯,柏拉圖說這位吟遊詩人在被奇科涅斯婦女大卸八塊之後因為拒絕以女子之身重生,所以變成了一隻天鵝。俄耳甫斯這個名字的本意是黑暗,他是一個從東方遠道而來為希臘人帶來智慧的人,同時他在不晚於公元前1400年開闢了神秘學派。埃及那邊的典籍有此一說,這位全身都散發著智慧的神秘之神是以一頭帶斑點的公牛的模樣從印度來到埃及。因此,埃及人可以說是承認了他們宗教的東方起源。畢達哥拉斯是包括希臘、埃及、迦勒底、印度等地的二十八間神秘學校的學子,它們全都是在以各異的方式教授同樣的學說。然而,每所學校對這ㄧ學說都有各自的強項。例如,埃及人的幾何學出類拔萃,迦勒底人的天文學無人能出其右,而天體學派(Gymnosophists)最懂何謂自制。
從神秘學派信守的學說來看,難以否認希臘人是師承自婆羅門,但是那些學校或許缺乏對這些學說的應有重視。因此,畢達哥拉斯才去跟婆羅門學習轉生教誨,希臘人並沒有很好地理解這一學說,但希臘人自己的任何重要教誨都無法抹滅婆羅門的秘儀學派影響。如果婆羅門教授轉生,那麼希臘的學派也會承認這一點。對神聖事物的信奉能夠使神秘學派眾志成城,他們不會為彼此的教誨爭得死去活來。
柏拉圖很希望能夠親自走一遭印度,但近東地區的戰火打消了他的美夢。是故,他只能從畢達哥拉斯那裡汲取東方神秘學派的知識。儘管如此,畢達哥拉斯學派的阿波羅尼奧斯(Apollonius)仍在三百年後成功穿越亞洲走訪喜馬拉雅山國家,並接觸到了與畢達哥拉斯當年所學同樣的學說。
宗教差異最初只是源於強調的重點不同。隨著彼此的共通點逐漸消失,分歧反而變得越來越大。結果,這就造成了現今的宗教,這是對神秘學派的腐朽,其中信仰的和睦早已消失殆盡。
在《斐多篇》裡,柏拉圖安排蘇格拉底娓娓道來轉生的教誨,這似乎說明那位偉大的懷疑論者也相信重生。
柏拉圖去世後,他的學院也隨之分家,其中一派繼續留在呂克昂(Lyceum),另一派由亞里斯多德負責帶領。亞里斯多德那一派後來被稱為逍遙學派(Peripatetic),而亞氏本人也從柏拉圖的眾多哲學傳統中承襲了重生的教誨。
柏拉圖學院一直教授輪迴超過九個世紀。柏拉圖的最後一位繼承者達瑪修斯(Damascius)在公元529年時還在教導這個學說,但查士丁尼大帝也在那ㄧ年下令關閉了學院。
經過希臘文化的衰落,轉生學說又繼續吸引了羅馬人的注意。最喜愛哲思、也最熱衷這些學問的羅馬皇帝尤利安甚至相信自己是亞歷山大大帝的投胎轉世。
提亞納的阿波羅尼奧斯生活在公元元年,他是一位自封的畢達哥拉斯主義者。他強迫自己接受古舊的訓練,包括要過上五年的苦行靜默生活,他效法畢達哥拉斯學派的髮型,也遵循他們的穿著。阿波羅尼奧斯是幾位羅馬皇帝的朋友與知己,他同時是舉世聞名的奇術師,亦是轉世學說的積極擁護者。
阿波羅尼奧斯從大約四十歲的時候展開了他尋找印度傳說聖雄(mahatmas)的著名旅程。在他的忠實弟子達米斯(Damis)陪同下,他渡過恆河踏上了這片聖賢之地。他在那裡受到期待已久的人們款待,大家也希望他能說一說自己的前世。出於他對自己前世的謙虛,他婉拒了,不過他還是透露自己有一世是一名曾從海盜手中保住自己的船跟貨物的船長。
基督教時代的頭幾個世紀見證了新柏拉圖主義在亞歷山卓的復興。這座城市是偉大的異教據點;也是文化、圖書館和哲學家之城。安莫尼烏斯・薩卡斯(Ammonius Saccas)、普羅克洛(Proclus)、普羅提諾(Plotinus)、楊布里斯科(Iamblichus)和波爾斐利(Porphyry)都是最出名的新柏拉圖主義者,這些卓越又崇高的人傑皆是數一數二的偉人,他們同樣把輪迴當作是柏拉圖主義的基本原則。他們毫不避諱轉生,並且同意這個法則是存在之謎的解答。
波爾斐利認為靈魂會獲得怎樣的新身體,都取決於其自身的優點與缺點。普羅克洛相信自己是米克羅瑪克斯(Micromachus)的轉世,後者也是畢達哥拉斯主義者。楊布里斯科聲稱人之所以會受苦是因為他們在為前世的錯誤付出代價。普羅提諾從來不肯透露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因為他對自己過去犯下導致自己如今又要重生的惡行感到無地自容,所以他覺得實在不該讓人來為自己的軟弱大肆慶祝。
柏拉圖主義在17世紀的復興也伴隨著柏拉圖重生學說的復甦。劍橋的柏拉圖主義者亨利・摩爾(Henry More)便是這方面的翹楚。柯沃斯(Cudworth)和休謨也接受重生學說,傅立葉跟勒胡(Leroux)亦然。安德烈・佩扎尼(Andre Pezzani)還試圖在他的《靈魂生活的多元性》(The Plurality of the Soul's Lives)中調和輪迴與羅馬天主教的贖罪觀。
在18世紀的最後四分之一世紀和19世紀的頭三十年間,托馬斯・泰勒一直筆耕不輟,他幾乎稱得上是最後的柏拉圖主義者。他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復興柏拉圖哲學,他也盡其所能為世人出色地翻譯希臘和羅馬柏拉圖主義者的作品。收錄於他的《集卷》(Collectanea),泰勒在〈迦勒底神諭〉(Chaldean Oracles)的導言中寫道:“他們認為,靈魂頻繁來到世間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因為翅膀不幸脫落,也或許是出於父的意志(paternal will)。”
希臘人是西方世界最文明的力量。轉生的學說一直從希臘人那裡傳承至早期基督教會,它在尼西亞會議召開前都還一度很深植人心。經過對柏拉圖作品的詳盡研究,伏爾泰甚至不由得脫口說柏拉圖才是基督教會的真正奠基者。如果說希臘在哲學上似乎要比其它國家更出彩,那也是因為她的人民對神靈、宇宙和人類的起源與命運都懷有崇高的信仰。轉生學說是希臘智識不可或缺的一角,而且就使人性達到完美這個問題最有力的啟發就來自於這些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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