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9日 星期四

超人類主義:煉金術議程魔法書-導論

https://www.amazon.com/Transhumanism-Grimoire-Alchemical-Scott-Hart/dp/1936239442



Transhumanism: A Grimoire of Alchemical Agendas
《超人類主義:煉金術議程魔法書》


Dr. Joseph P. Farrell & Dr. Scott D. de Hart

約瑟夫・法洛&斯科特・德・哈特


• • •


 

“‘為什麼愛(Love)又被戲稱為魔法師?’費奇諾(Ficino)在評論《會飲篇》(Symposium)時問道。‘答案是因為魔法的所有力量都源自於愛。魔法之所以能夠奏效,依靠的就是透過自然相似性法則(naural similtude)來把某物與另一物吸引在一起。這個世界的任何部分,就好比一種動物的任何一隻成員,都深深依賴著愛,大家都通過自然的交流互相聯繫...這樣的關係共同體就會孕育共同的愛:如此之愛又會孕育使事物互相吸引的共通性:這就是魔法的實質。’”

——費奇諾《對柏拉圖〈會飲篇〉中愛慾的解讀》(Commentarium in Convivium Platonis de amore),oratio VI, cap. 10,p.1348;引自弗朗西絲・耶茨《焦達爾・布魯諾與赫耳墨斯傳統》(Giordano Bruno and the Hermetic Tradition),p.127。


“...常識是漂浮在一片遼闊無邊的怪奇汪洋上的一座彈丸之島。現在讓我們試著播下懷疑的種子。讓我們聽從弗朗西斯・培根的建議,並且不要急於為這個世界強加任何模式。且讓我們和濟慈(Keats)一同耐心等待,等待那更深層次的模式逐漸湧現。科學不是什麼斬釘截鐵的東西。它就像其它許多神話一樣,僅僅代表了人們心裡深處渴望相信什麼。”

——馬克・布斯(Mark Booth)《秘密社團掩蓋的世界秘史》(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World As Laid Down by the Secret Societies),p.405。




I

高塔和拓撲:巴別塔、人的墮落及議程的啟示

____________________


“萬物都是由單子(monad)構成,因為它本身包含了一切可能:即便那些事物此刻還不存在,但單子仍已蘊含了萬有無數的原理種子...”

——新柏拉圖主義者楊布里斯科(Iamblichos)《算術的神學》(The Theology of Arithmetic),羅賓・沃特菲爾德(Robin Waterfield)譯(Kairos Press, 1988),p.35。



導論

令人不安的煉金術意象與議程


“現在你已晉升學位,可將研究擴展至自然與科學的隱匿一面。”

——技工(Fellow Craft)啟蒙儀式(註1)



如果我們告訴你,這個世上存在著一個超越宗教、秘密社團且橫跨數千年光陰的煉金術議程,可以想見你ㄧ定會——而且是十分理所當然地——懷疑我們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如果我們繼續告訴你,這個煉金術議程實際上涵蓋了你能想到的每一門學科——從生物學到歷史、物理學、拓撲學、藝術、音樂,甚至是文學批判,正如我們將會在後面看到——屆時你可能會願意更認真考慮這個想法,因為事實上這正是我們打算在接下來的內容中呈現給你知道的,我們要讓你一覽我們仔細考察的所有這些煉金術意象和它們隱含的議程,還有在它們之上推動這議程的原動力,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揭露其中一些不實的煉金術形式;這種意象可以說是一個極為原始的簡單概念,也可以稱之為雌雄同體(androgyny)、“虛無”、物理介質、以太、“量子通道海洋”或是宇宙的偉大建築師(Grand Architect of the Universe)。這些意象被賦予了很多名字,取決於各個時代的風尚和議程被特意強調的面相,但它們終歸是相同的意象。


這同時也意味著現代人的困境,因為他就要被推去獻祭,無論那是發生在煉金術科學的末日祭壇,又或者如果他相信“三大耶和華教”——猶太教、基督教與伊斯蘭教——那麼他就是要被一位正直的上帝宰殺,透過一次史無前例的流血儀式來恢復世界的公義,之後便可以迎來人類的最終轉變——就算那個人相信的是某種基督教原教旨主義末世論——那最後的結果仍是與他們那些人所譴責的超人類主義科學所提供的煉金術產物如出一撤。不管是哪種方式,屬於科學的超人類主義福音或屬於耶和華教的啟示、先知和傳道人其實都是在訴說同一件事:現在這一刻就是新紀元;準備好ㄧ死來完成你的煉金術嬗變過程吧。


對於那些陷於中間、既不青睞現代科學永無止盡的權力慾望也不崇拜“天啟一神論”的嗜血“上帝”的人來說,這也的確是一個困境。


在本書中,我們要研究這個犧牲辯證法的第一極,也就是科學的一極,至於三大耶和華教的血腥末世論我們則留給未來的作品和續集去談,不過還是會約略提到一下。儘管如此,我們主要關注的仍是超人類主義啟示錄的祭壇與煉金術,祭壇不只存在於教會之中,此處的祭壇所指的實際上是地球,而人類就是供物,煉金術則...呃...依然是煉金術,因為對它的宗旨與議程在“現代”科學語境下的討論和進展其實沒什麼新意。在我們的上一本書《眾神的網格》(The Grid of the Gods)中,我們曾寫道:


“現代科學無非就是一種運用想像力的技術,它利用一致且可預測的規律來將魔法的智慧與古人的神話化為現實。因此,這意味著經常體現在古代文本、神話與遺址身上的魔法智慧其實是一種儘管腐朽、但仍然屬於科學的科學。許多現代物理學其實都與具有‘拓撲’方程的赫耳墨斯形上學沒什麼分別(註2),而且通過類似的檢驗過程,很多現代遺傳學實際上也契合著蘇美爾、巴比倫甚至是瑪雅神話中透過基因工程手段創造血肉之軀的故事(註3)。”


____________________

*兩位作者在該書中考察了彭瑪彭古、吉薩金字塔、吳哥窟等古代遺跡與神話,認為宗教和神秘主義傳統背後隱含了高等物理學——譯註



雖然我們都注意到了現代科學和古代神話之間的奇怪巧合,但我們兩人打算以非常不同、但在許多方面互相補充的方式來撰寫本書。事實上,正是一種濃厚的共時性(synchronicity)引領我倆接觸各式各樣的觀點與經驗,進而促使我們結下本書。對我們兩人來說,這個過程可以從我們還在牛津大學的時候說起——雖說我們的梯次不同——但我們同樣是在攻讀神學博士學位,我們仔細記下了自己的所聞所見,把心中埋藏的想法書寫在筆記本,也不隨意跟外人暢談,只是更加謹慎地把它們刻寫在我們思想中的石板上。我們開始“察覺到”中世紀的學者、煉金術士、神學家以及小說家的作品隱藏著ㄧ些什麼,就像是珀西・雪萊(Percy Shelley,註4)筆下那位倍受煎熬的怪物創造者,維克多・弗蘭肯斯坦(Victor Frankenstein):


“這些想法使我深受鼓舞,憑著堅持不懈的熱情,我從未停下追求的腳步。由於過於投入研究,我的面色漸漸變得有如槁木,就連整個人也因為總是足不出戶而宛若死灰。有時,終於來到要大有斬獲的邊緣,最後卻仍舊功虧一簣;可是我依然抱持著也許明日或下一刻鐘就會做到的希望。有一個秘密為我所獨有,那就是我如此熱忱所寄託的希望,月亮總是在午夜時分向我的工作行注目禮,與此同時我則繃緊神經且迫切不已想要揭開自然隱藏的一面。誰能想到我居然一直在暗地裡如此辛勞...”(註5)


我們也要尋找古人究竟是如何理解自然、生命、死亡或是生命的創造或再造的答案,作為研習神學與哲學的學生,很自然地這趟旅程也成為了我們的博士研究重點,並繼續引領我們向前邁進至今,這些一直都是我們私人的秘密。


A. 煉金術嵌合人、煉金術植物人、雌雄同體人:定義與初探


我們總是很好奇,為什麼基本上那些古代神話——除了耶和華教那一類——都有人類最初是從原始雌雄同體(Primordial Androgyny)一路穿越礦物王國、植物王國,最後落入動物王國的觀念?甚至這些古代神話還會談到“礦物人”(Mineral Man)或“植物人”(Vegetable Man)?這些形象十分令人感到不安、甚至荒謬,但正如我們發現真正最叫人覺得不寒而慄的是,它們竟然又重新出現在了現代科學的掠影之中,這些掠影經常被當作充數的文章刊登在專欄上,或是在網路上傳播。


我們還想知道,為什麼古代秘儀傳說經常提到在動物王國中擁有人類血系的那最低一階,亦即那些充斥神話世界的奇怪混合動物、半人半獸,而現代科學卻也在談論相同的這些事情——甚至特地給牠們起了個專有名字叫半獸人(manimals)?


我們想弄明,關於這個從植物王國開始的上升上路——其在古代傳說中被認為比動物王國更高等——何以那些古代意象總是會談到“融合”植物與人類的“雌雄同體”,又為何那堆可以產生出猶如煉金術般的“無籽種子”的轉基因植物,或是拼接了人類DNA的基改植物在現代卻又開始受到大肆吹捧,被說成是對人類福祉有益的好東西?我們很納悶:現代科學的整個議程是否根本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攸關人類徹底嬗變的煉金術議程?這些轉基因食物難不成其實是要準備給經過煉金術轉化後的人?


接著上升之路繼續來到礦物人,於是我們又不解:為什麼如此之多的“超人類主義”運動似乎都只是在把屬於古老傳說和煉金術的言語舊酒新裝到現代?再一次地,這背後宛如是有一個議程處心積慮地想要實現人類與機器,也就是人類與礦物的“雌雄同體融合”。


這就又把我們領往了其中最讓人覺得詭異的那個意象:雌雄同體,它通常代表的是多種承對原則的融合,乍看下與最基本意義上的雙性概念沒什麼關係。換句話說,它象徵的恰恰是人類與動物、人類與植物、人類與礦物的融合,但它也可以表示男性和女性的陰陽融合或結合。


我們意識到有需要用上一套全新的術語,才能夠把所有這些事物的煉金術聯繫和根源一網打盡:“煉金術嵌合人”(alchemochimerical man)是指透過科學技術來將人類轉變成嵌合生物;“煉金術植物人”(alchemovegetable man)是利用科學技術來將人類與植物合而為一;“煉金術礦物人”(alchemomineral man) 同樣是利用科學技術來對人類和礦物進行煉金術融合,在這每一種情況下,科學的作用實際上都不過是充當煉金術的延伸——這是為了實現人類的嬗變而生的技術,當然這也正是煉金術及其現代對應物“超人類主義”的首要目標。對我們來說,“超人類主義”這個措辭只是在遮掩一個非常久遠而明確的煉金術、末世議程。簡而言之,雖然“科學”技術聽上去可能比那些屬於煉金術的“偽科學”更文雅,但兩者基本上是殊途同歸。


其中那最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意象可以在幾乎每一種文化和宗教中發現,甚至包括猶太人跟基督徒,儘管他們經過了小心翼翼的偽裝、對這個問題本身也是審慎地回避。這個意象就是上帝與人類的原始雌雄同體形象。


我們很想知道,為什麼西方傳統中的很多秘密社團和兄弟會組織的啟蒙儀式都擁有明顯而巧妙的“煉金術性意味”(alchemosexual,我們很快就會解釋這個奇怪的術語,先不要急)?想想耶魯大學的骷髏會不就被傳出會在舉辦具有雌雄同體寓意的共濟會式啟蒙儀式期間,剝光衣服和在泥濘裡摔角(註6),如同我們之後會在正文看到的?


我們越是深入,這個謎團就越顯得難以企及。約瑟夫已經研究並撰寫了一系列關於古代物理學和歷史的書籍,一次又一次使他感到驚訝萬分的是,他總是會碰到一個只能形容為“原始陽性雌雄同體”(primordial masculine androgyny)的概念,這通常與煉金術學說有關,也就是說,理解諸神(或神)甚至是原始物質或“原始湯”的方式,無論在象徵意義還是在弦外之音層面上都具有深刻、明確且同時兼具陽性與雌雄同體,以及煉金術化的意味。通常來說,這些意象反倒在那些最強烈譴責煉金術、秘儀社團和煉金術性意味儀式的宗教與文化中最為常見。基督教三位一體儼然就是一種雌雄同體的形象,它充滿了多層次含義與潛在的誤解因素,還有羅馬教會或多或少也正式且(幾乎)無一例外地批判任何秘儀煉金術實踐或兄弟會,特別是那些致力於效仿這類神秘意象生活的人。但至少在我們看來,羅馬天主教陰柔的“耶穌聖像”卻似乎與這種道德精神有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然而,其它宗教也採用了類似的意象,它們遵循“生活模仿藝術”(life imitating art)的原則,因而可以自由地批准或制定與神/諸神的煉金術意象相呼應的儀式、典禮跟生活實踐。那麼,該如何解釋這些差異呢?這種觀念最初又是怎麼來的?還有是出於什麼理由?再來還有一個謎題:為什麼有人會一邊極力宣揚這種陽性化的形象,然後又一邊搬出神學警告宣稱上帝超越或高深過性別之分,但實際上那又只是一種他們自己版本的“陽性雙性化”的雌雄同體;與此同時,有些宗教和文化十分堅持這種形象的永恆性與啟示性,並將其確定為那群陽性雌雄同體諸神——亦即那些煉金術意象本身的最終特徵——然後卻回過頭來譴責它們所蘊含的儀式、禮儀和相應實踐?換言之,為什麼當神被象徵性地描繪成“雌雄同體”的時候,有些人樂於接受,有些人抵死不從?到底是什麼使得古人想出了“陽性雌雄同體”如此自相矛盾的概念,而且他們還把它奉為一種形上學、甚至是物理學的第一原理?


經過幾年的討論,我們愈發懷疑事情也許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同時我們也開始探索這種意象或許是一種深刻的宇宙論線索的可能性,它甚至有可能是ㄧ些非常遠古的教義殘餘,是來自上古時代的遺產,因此這種被後來的古典與秘儀體系加以推廣的意象恐怕已非原本。我們開始猜測這種意象或許其實不是圍繞宗教,而更多是在隱喻潛在的物理基質或原質(materia prima)本身,即所謂“神背後的神”。


然後,這時又出現了第二個謎團。由於我們研究的是神學、早期基督教的歷史、教義和儀式,所以我們相當熟悉一個鮮為人知——且被人試圖徹底而刻意地掩埋——的早期傳統,亦即人類最初是以陽性雌雄同體的“煉金術性意味”生物的姿態被創造出來,並且擁有某種生殖能力。正如我們會在本書的正文中看到,這種傳統的ㄧ些變體還相信性別的分裂是人類墮落的結果,或是早已安排好的計劃。同樣的,這樣的觀點隱含的深意至少可以說是讓人覺得坐立難安,因為這意味著任何原始“陽性雌雄同體”人的生殖行為從本質上而言都可以算是“同性戀”或“無性戀”式的。


隨著我們繼續考究,我們很快就發覺到這個概念的淵源流長遠遠超過基督徒或猶太人。它曾經是最深奧也最古老的神秘學校的教誨,也是從埃及、中國到中美洲等歷史悠久的秘儀與神秘學學說的主要組成部份。這再一次給人留下了一個鮮明的印象,那就是這個概念可以追溯至最遠古的時候。至此,整個謎團更顯莫名:這個傳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漸漸遭到混淆,對煉金術性意味——無論是隱喻還是其它——的各種踏伐又是從何時與緣何產生?這時又會冒出另一個問題:那些極其血腥、往往動用活人的獻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我們繼續步上研究秘儀傳統和古代赫耳墨斯文本的漫漫長路的同時,我們也注意到了其它線索,它們每一次都和那非常古老的“原始陽性雌雄同體”意象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事實上,我們最後認為這些線索應該可以代表那些兄弟會、秘密社團、神秘學校最深切關注的三個秘密,而這都可以追溯到那被籠罩在五里霧中的“上古時代”。


這些秘密中的第一個在前面已經提過,也就是在這堆古老的宇宙論體系中,上帝和人類的形象在本質上都具有“煉金術性意味”,這無關信仰或啟示,是一個純粹關乎媒介物理學的“正式且明確的知識”問題。然而,在古代思想中還有另外兩個總是與此相合的奇怪“秘密”或“奧祕”:


(1)上帝,或起碼是“某人”或“某物”或(取決於具體詮釋)“虛無”的存在本身並不被認為是信仰問題,而是“正式且明確”的知識問題。

(2)個人的永生也同樣不是信仰,而是“正式且明確”的知識問題。


我們暫時得出的結論是,就算從傳統意義上來看待任何屬於神學或形上學的東西,我們也不僅只看到了性,而是包括性、靈性和形上學,甚至是生物學與物理學在內的一個如果不說是令人不安,那好歹也是叫人困惑的整體。


關於這“三個秘密”中的第一個,由於這些古代文本跟宇宙論所要傳達的是相當非比尋常的內容,所以在用字遣詞上必然會比較奇怪和含糊。我們所面對的是一個無視傳統分析或“有神論”與“無神論”之分的鴿籠的體系,而且如同之後的正文將呈現,這套體系卻可以同時兼具這兩者。換句話說,這些意象跟宇宙論可以說澆在所有傳統辯證哲學分析法身上的“靈丹”(acid drip);它們是深刻的宇宙論、人類學以及儀式的重要部分。它們之所以公然違背ㄧ切習俗與傳統,恰恰是因為它們擺明自己才是真正最古老的習俗和傳統。


B. 作為形上學第一原理的“煉金術性意味”


對我們來說,現在問題變成了:為什麼這三件事始終如此堅定、如一且總是與煉金術聯繫在一起地出現在印度的《吠陀經》、中國的《易經》、埃及的諸神(neters)、中美洲瑪雅的《波波武經》以至《赫耳墨斯文集》(Hermetica)、柏拉圖和新柏拉圖主義者的作品中?這種上帝或人類的“煉金術性意味”象徵主義的廣泛傳播違背任何傳統的傳播模型;這是一場關於源自上古時代的象徵性遺產,或人類思想裡的榮格式原型,甚至兩者皆是的爭論。


隨著我們進一步研究,更多問題接連浮出水面。例如,為什麼這種意象會頻頻出現在矜持且保守的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詩歌和散文中?縱觀19世紀的英國文學,人們一再遇到如此對“正常”的價值觀來說極為怪異的意象,這也使得那些作家時而因為他們的作品而備受抨擊。我們可以來說說19世紀的兩位“文豪”(雖然ㄧ定還有其他許多作家也可以納入,但那需要一整本書的篇幅),他們的哥德小說中的主角都身處在帶有煉金術、末日革命氛圍的背景,同時被禁止的愛戀也如影隨形:這兩人就是珀西・雪萊和奧斯卡・王爾德。大多數的傳記作家都正確地指出,雪萊和王爾德的生活方式與藝術創作深受當時絕不可能被視為“正常”的那些嗜好啟發。即使在今天,有些人仍然覺得雪萊和王爾德的“愛情”哲學還是太超過了,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研究企圖證明其中蘊含著煉金術與像神一般的高等人類理想之間的相關性。與國家和教會不同的是,我們沒有打算指責特定文學道德淪喪,也無意評判這些有爭議作品的作者的生活方式。不過,我們確實很想弄明白是什麼驅使著他們寫下了這些抱有煉金術議程與意象的小說,明明那會讓他們玻璃心的讀者感到良心不安。他們筆下的主人公,甚至是反派(更不用提這些作家本人)所追求的生活方式或是愛情究竟是“更高尚”,還是那其實潛藏著顛覆人類未來的危險?


我們在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時還發現,就連在基督教的教父主義和諾斯底傳統(註7)中也同樣存在對這些思想的暗示,這類暗示亦遍佈非常古老、非基督徒的來源。於是,我們又一次碰見了從瑪雅人一直到古印度人都擁有的意象。既然如此,對我們來說問題就變成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還有又要如何解釋呢?奇怪的是,問題的關鍵恰恰在於古代宇宙論、物理學以及我們在以前的書裡探討過的艱深“拓撲隱喻”(註8)。


這個隱喻的存在本身就十分令人困惑,因為它不但古老又很普遍。每一次出現在古代,這個隱喻就會強調這種“太初煉金術與雙性戀”有多麼原始,這就是說,幾乎所有接受它的人都把它看作是形上學的“第一原理”。可是,問題還是來了,那麼這個概念最初到底是怎麼來的?在本書中,我們會嘗試解答這些疑惑。


C. “同性戀”一詞及其寓意


但在我們看來,這個事實卻有個窘境得面對,因為我們很清楚有必要使用一個全新的術語來討論它,才不至落入鼓吹任何立場的陷阱。同樣地,我們需要的是理性的討論,而不是評斷。我們並不是唯一有這種需要的人,就如同後面正文會呈現,那些19世紀的“烏拉尼亞”(Uranian)學者需要的也是如此。然而,我們還得要避免過分倚賴那些只關注身體或性現象的現代術語,這會忽略掉了原始隱喻的靈性、美學和社會意義,何況這個隱喻也被秘儀傳統甚至是許多秘密社團所保有。


一言以蔽之,我們需要一個可以同時闡明陽性雌雄同體及其與秘儀教義、秘密兄弟會社團、古代與現代宇宙論之關聯的術語,而且還要以從天而降的“梯子式”的方式來加以疏理,這個下降過程可以說是一種“逆向工程”,到時就要用同一把梯子來重新爬上去。


愛德華・卡彭特(Edward Carpenter)曾在他現在已然是經典的20世紀初對該領域的探究之作《中間之性:男女過渡類型研究》(The Intermediate Sex: A Study of Some Transitional Types of Men and Women)裡引述澤維爾・梅恩(Xavier Mayne)的話,梅恩在其中直白地指出,“煉金術性意味-陽性雌雄同體”與秘密社團的兄弟情誼傳統有很深的關係:


“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一直都是那個隱而不顯的兄弟會和次性(Sub-Sex)或超性(Super-Sex)的一份子。同樣令人驚奇的是,我發覺到其實在每ㄧ種社會階層、每ㄧ片土地以及每一個文明中,都根深蒂固地雋刻著共濟會式的組織——那些本身即是組織的團體也是如此。”(註9)


梅恩在這裡非常模棱兩可地提到的“根深蒂固地卷刻著共濟會式的組織”究竟是什麼意思,根據我們的調查——在領教了《眾神的網格》中的那些概念之後——很快就可以知道這是古代秘儀傳統的重要組成部份,並且在一些兄弟會社團裡也確實存在著一縷薄薄地煉金術儀式色彩。經過多年對煉金術與之相關學科的討論跟研究,我們又得到了一個相當令人不寒而慄的結論:煉金術在幾乎所有層面上其實都和基督教聖餐主義(sacramentalism)的基本原理相通:


・兩者都認同物質可以被轉化成與神性實現合一的載具

・兩者都不僅著重於轉化物質,而是要在最後將人類從“賤金屬”嬗變成“不朽黃金”

・兩者都堅持這有一個基本的“秘方”可循,要實現嬗變需要在特定的時間運用特定的物質,還要搭配具體的咒語公式和正確的道德心態


兩者的不同之處在於,煉金術並不覺得有需要具體的啟示、教會或神職人員來完成這些事。相反的,它純粹是依靠“技術”手段來實踐的千年大計。除了“自然”和“自然界的上帝”之外,根本不需要任何教會。所以一種啟示的方式;另一種則是技巧與技術的方式。


一旦仔細思慮起這些觀點的全部含義,一道叫人寢食難安的曙光就會乍現,因為這些命題實際上隱含著這樣一個觀點,亦即在這一切背後其實存在著一個關乎知識、權力、科技與人類的終極嬗變,並且奉“煉金術性意味”為指導原則的秘密議程。事實上,真正令人覺得驚異的是這些原則和議程的細節,而我們在本書中甚至都還談不上發現了所有細枝末節;這樣的隻是太有力,也太危險了。也就是說,除了前面提到的兩個因素,我們需要的那個術語還必須得包含下列這些含義:


(3)隱喻的原始、形而上、靈性還有基本物理意義,這不管是應用在上帝或諸神、原質或是原始人類都適用。

(4)隱喻的一貫陽性含義,這有別於那些強調原始女性的秘儀與神話傳統,我們發現後者這種觀念其實有些可議之處,這會在正文交代。

(5)隱喻與秘儀傳統及兄弟會的關聯,這兩者無論是從秘密社團的意義上還是從更廣泛地層面來說,都屬於“次文化”的範疇。

(6)隱語和不朽、末日以及人類的煉金術性意味嬗變秘密議程的關係。

(7)其明顯的性含義。


正因如此,我們才創造了“煉金術性意味”這個說法來表示和概括所有這些概念,還有它們和秘儀與煉金術傳統、社團、儀式跟議程的深刻聯繫。


D. 終極煉金術末世論

 

就在我們思考所有這些意象的同時,最後有一件事——那是它們之中最使人心神不寧的一個——也會漸漸變得清晰:人類最終的政治與煉金術嬗變似乎實際上才是許多政治運動的真意,甚至各種宗教的“末日”主張都是在隱含同樣的道理。雖然我們沒有辦法在本書中詳盡研究這些問題,但我們會通過簡要地一瞥這些政治議程在中世紀以至文藝復興其間留下的暗示,還有它們如何繼續暗地影響現代宗教和政治來奠定考察的基礎,這也可以留待下本書討論。


總之,我們得要提醒讀者我們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們想讓讀者清楚明白,本書絕不是要倡導和擁護任何這類煉金術目標的追求或實踐,而不用說是那種“生活方式”或其它類似的東西。我們真正想要的是呈現和探索那些關於上帝與人類的令人不安的意象,它們貫穿了整個歷史以及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從文學、神話學、宗教聖像學到秘密社團皆然,當然意象本身的影響力也是亟待關注的問題。我們意圖釐清它的根源及其對非主流領域的影響,加之秘密精英幾千年來究竟都在透過隱秘兄弟會做些什麼。出於這個緣故,我們沒有打算在這裡替這些意象和隱喻辯護,而只是要使它們理論化,這樣才能夠重構當初導致古人悟出它們、並使現代科學跟著舊調重彈的思想過程。


換言之,我們不會在我們的分析或批判中兜圈子,因為我們認為現在是時候該讓人們直接體認到這些意象和它們對社會的影響,並且要以真誠的諒解與寬容來對待它們,而不是依據“標準答案”,這與這一傳統的深刻根源可真沒什麼關係,來老掉牙地作出譴責或撻罰。所以我們對這個煉金術意象的深刻根源的理論化重構,還有它又是如何可能被精英利用或操縱的解釋,終究都只是一家之言。即使如此,我們確實相信這些根源深植於艱深的物理學隱喻,並且古人是嘗試用類比的方式來理解它,這至少可以算是接近了使得這些意象與宇宙論被悟出的心理過程。


我們並不認為自己的分析是完整的,它只不過是凸顯出了那些明明極為顯眼卻被忽視的事情,這主要是因為人們不願面對。我們並不覺得我們會說服任何人,因為我們本來就不是想要來說服,而是嘗試探索並解釋這個複雜又奇怪的現象,這幾乎是一個名副其實且互相交織的概念、意象與傳統星系。我們不像神學家或神職人員那樣是在代表任何教會或宗教發言,我們是兩位試圖挑戰歷史和思想陳見的作家,這不分宗教或世俗,唯有如此才能夠為現代學術激發更深層次的思考。我們不會叫人們去尋求任何信仰,那些有或沒有信仰的人得明白,本書的目的是激發思考,而非盲從或盲信。我們誠心希望,這本書能夠讓人靜下心來好好思考。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