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興起於公元前6世紀,這個信仰主要信奉的輪迴與業力學說也因此變得更為深植人心。迦毗羅衛(Kapilavastu)王子喬達摩・悉達多是薩迦家族(Sakya)最璀璨的一顆星,亦是世界歷史上數一數二的偉人。悉達多王子年紀輕輕就拋下財富與榮耀,決定避世地奉行禁慾生活。經過數年的漫遊和困苦,他終於在菩提伽耶(Buddha-Gaya)悟道。徹悟了佛性之後,接下來他畢生都在致力教導輪迴跟業力這兩大法則。在世上傳道與行教了八十多年,又親眼見證自己的學說在整個亞洲毋翼而飛,最後這位偉大的聖人達到了涅槃,留下了一個激勵無數後世的信仰。
佛陀本人並無著述,但在他圓寂後不久,他的追隨者和門徒便開始聚集在一起並紀錄下他生前說過的話。後來,在佛教版的君士坦丁大帝-阿育王的統治下,許多重要的僧侶集會紛紛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由於王室主動支持這些集會,佛教於是才漸漸正式成為了一個宗教。隨著敕令的頒佈、為神職人員制定的法律出現,喬達摩原先純粹的不可知論終究慢慢演變成了錯綜複雜的多神論。藏傳佛教在這方面更是無人能及,它確立的萬神殿裡可是有超過八萬名神祇和惡魔。
然而,不應該叫佛駝為他變質的信仰背鍋。他傳授的都是偉大又純粹的道理,雖然它們仍盤踞在那些鍾愛他的人們的心頭,可是他們卻並不真正理解他的教誨,而是以神學化的方式來看待那些本來的原則。不過,堪稱是不幸中的大幸,這位大師關於輪迴與業力的教導仍舊流傳了下來,雖然沾染上無數狂熱者的胡言亂語,但最基本的真理始終猶在。
對佛陀來說,輪迴是對生活中隨處可見的不平等的最佳解答。若沒有重生法則,生命就會變得漫無目的、毫無意義且荒謬可笑。同樣的,業的存在則解釋了重生的用意。我們今世的生命會受到前世的善惡影響。正是輪迴使因果法則不會淪為紙上談兵,同時要逃避自己的行為產生的結果也是不可能的。每個人都必須準備好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而且他也應該時刻警惕自己的行為,以便讓累積的福報能夠超過報應。因果法則看似簡單,實則充滿尊嚴。佛陀對這個法則的詮釋非常有力且令人信服,他從印度先賢的著作中汲取了他的哲學,但他仍堅持要將真理弘揚回鄉。
有一回佛陀和他的門徒齊聚在阿那婆達多湖(Anavatapta Tank),其中有一人希望他能說說他自己從其它世累積的業。令在座門徒感到議論紛紛的是,擁有完美智慧的老師居然仍得承受肉體的不完美之苦。當天走路的時候,他曾不小心被仙人掌的刺刺進了腳裡,後來他在鄰村托缽時更是空手而歸,路上碰到的陌生人對他也是毫不客氣。在門徒看來,一個如此睿智的人實在不應該像凡人一樣才對。結果這位崇高之人只是笑瞇瞇地回答他們說:“聽著,我要向你們好好解釋業這不可思議又令人不解的東西。每當你們前進的時候,它們就會緊緊尾隨在後;就連你們一停下,它們也會立刻停頓;業就好似是無可比擬的中僕,會永遠跟隨在所有的生命背後。它們遁入森林、漫步在巍峨高山,甚至會鑽入因陀羅的居所與人類無法進入的陰曹地府。業有如時間的流動,它不懈追在人類身後的步伐永遠也無法被擋下。業的藤蔓其長無比,即便汰舊換新,上面總是會結下舊有的果子,你可以拉它、捉住它、拉開它、將它連根拔起、扭轉它、把玩它或使計讓它化為碎屑,但它永遠都不會被破壞。美麗的月亮身上長了黑斑、殘忍的黑蛇渾身卻滿是‘鱗片狀’的寶石,這些都該歸咎於業的奧妙,它以各式各樣的形式催生了萬物的多樣體驗。”(迦夕曼陀羅的帕拉瓦〔Pallava of Kshemendra〕《卡爾帕拉塔》〔Kalpalata〕第五十篇 )
從這段內容和背景可以明顯看出,佛陀完全沒有把他的高度成就當作是逃避或消除前世錯誤的手段。事實上,原始佛教從未教導任何形式的逃避機制,更遑論是出於任何理由而委屈這個法則的一貫運作了。意見分歧不可避免地會就這個問題產生。即使在今天,許多一心想要成為虔誠佛教徒的人也會陷入以為這樣就算是贖罪的錯謬。
如果輪迴與業力確實是世間的根本法則,如同筆者所確信不移的那樣,那麼它們便不可能允許例外,更不用說是讓人逃避自己應負的責任。就是太陽變得靜止不動、潮汐不再潮起潮落,這些法則也依舊堅如磐石。如果寰宇間存在任何正義,若說在茫茫世間果真有什麼值得人類信仰的東西,那絕非這永不可改變的法則莫屬,無論是獻貢和祭祀的賄賂還是愚蠢的祈禱儀式,都不能改變它分毫。
據敞人所知,大多數相信輪迴與業力的人也都認為一定有辦法可以向這些法則耍詐。有些人相信他們能夠一步登天達到涅槃,其他人則將法則與恕罪直接混為一談。還有些人以為只要不斷唸誦神聖的經文和尊名就可以脫離苦海。然而,如果轉世本身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法則,如果業力是宇宙中切切實實的事實,那麼它的不變與永恆就會是智者最好的庇護。哲學家從不害怕一無所獲,他真正避諱的是陷入捷径窘步的境地。他隨時準備好為自己償報,再怎樣的處境他也都能隨遇而安。這並不是說他不會有求好之心,而是他希望能透過自食其力來變得更好。
佛教後來分裂成兩個大宗,然後它們又繼續衍生出無數派別。這兩大宗派分別是小乘佛教與大乘佛教。根據哈拉・普拉薩德・薩斯特里(Hara Prasad Sastri),小乘佛教的主要目標是要消弭或湮滅自我,所以行善與修行是為了實現個人的解脫,而不是為了人類的共同利益。因此,該教派一般被認為比較自私、自掃門前雪。
大乘佛教軟化了原始佛教嚴峻的無神論,它選擇用精心修飾的象徵主義來搬弄本來很簡單的道理。若要用最簡潔的方式來說,那麼小乘佛教仍然屬於一種哲學,大乘佛教則已經成為一門宗教。這兩個宗派對輪迴和業力都沒有異議,但大乘佛教又繼續拓寬了通往涅槃的路。大乘佛教一路向北傳往西藏、中國跟印度邊境諸國,小乘佛教退居回錫蘭,它的學者都在那裡潛心為涅槃修行,並拒斥這個世界。
來自那爛陀寺以及其它佛教學習中心的傳道者深知重生與報償法則的重要性,他們努力地將佛教弘揚至亞洲的最後一隅。西藏巫師蓮花生大士(Padmasambhava)就是其中之一,他讓牛隻背著滿滿的經卷,勇敢無畏地翻越喜馬拉雅山來向西藏傳法。有一位傳道者決定要前往一片殘忍且野蠻的異域,在被問到要是當地人想要對他不利該怎辦時,他回答說:“無妨,他們也許殺得了我,但他們毀壞不了佛法。”於是,他就這樣上路並點化了無數人。
就這樣,亞洲的一國接著一國紛紛接受了輪迴和業力的教義。緬甸、印度支那半島、柬埔寨都對佛法心誠悅服,往南的蘇門答臘半島、爪哇島、巴厘島,還有朝鮮半島也都皈依了那位開悟者的教誨。在基督教時代的公元6世紀,佛法開始傳入日本,並在那裡衍生成了二十幾個教派。在中國,佛教被和老子、孔子的學說混合在一起。佛陀的話語最早就是在中國被印刷成冊,這可真是莫大的榮譽。早在唐朝的時候,《般若經》就開始被付諸雕版印刷,這是今日已知最早印刷佛陀的輪迴教義的例子。
隨著婆羅門教的從中作梗和伊斯蘭教的崛起,佛教在印度面臨了漸漸衰弱的頹勢。傳揚佛法的阿羅漢退回到緬甸與錫蘭,但坐在孔雀王座上的蒙兀兒皇帝仍深受熏陶。話雖如此,這種政治變化並不代表輪迴信仰就會從此銷聲匿跡。事實上,許多神秘教派都早已將這教義銘記於心。佛教自己變成了亞洲的文化遺產之一,只要人們還有一天在承受痛苦、悲傷與死亡,它就永遠也不會有遠去之日。
當然,那恐怕得等到西方終於意識到原來那道“亞洲之光”也是實實在在的“世界之光”。東方與西方都無法擺脫悲傷與猶疑,他們面對的問題其實都只有一個同樣的解答。那個答案就是不變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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