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9日 星期六

古代神話-神秘思想、埃及人、希臘人以及希伯來人的本質

https://wn.rsarchive.org/Lectures/GA180/English/SBC1971/AncMyt_index.html


(《古代神話》〔Ancient Myths: Their Meaning and Connection with Evolution〕系列為魯道夫・史代納〔Rudolf Steiner〕在1918年1月4-13日於多爾納赫〔Dornach〕舉辦的七場講座)


第一講(1918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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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近的瑞士公開講座中經常提起知識(knowledge),這種思考方式在我們這個時代正如日中天,並且已經紮根在人類的靈魂深處,但它卻不是最適合用來認識社會-道德生活的方法。只有當人們能夠重拾把握住整體宇宙的思考方式,並使靈魂中的生命直接與現實相逢時,才能為如今的現狀撥亂反正。


我說過,在今天普遍存在於歷史、社會、道德生活中的東西其實或多或少都是人類在長眠過程中的空想,若要抓住社會生活的活躍脈動,抽象思考無論如何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曾經講過,古早時候的先人曾獲得過一種極為古老的幫助,透過神話,那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原始知識。先人以神話形式表達他們對世界的看法,那也是他們對世界諸奧祕的看法。神話——神話傳說的內容——可以被以極具多樣性的方式來看待,事實上,我已在這些觀察中指出了杜普伊(Dupuis*1)對神話的那種積極宏大的唯物主義解釋。在其它地方,多年來神話也一直都是我們致力於研究的主題。然而,神話允許各種觀點並立,而且當某人開始就其高談闊論的時候,它其實仍遠遠沒有被窮盡。一次又一次從不同的觀點出發,就可以在同一個神話中斷言出不同的結果。如果他可以讓自己熟悉這種思考方式,那麼這對今天的世人來說是非常有益的,這就是可以從神話中找到的思考模式的基礎。對於神話起源、神話創作過程的各種臆想都只不過是現代世界所能做到最膚淺的程度了,而且這種情況還非常普遍。


深刻的真理深嵌在神話中,真理關乎的是現實,而不是通過現代自然科學表達出來的這個或那個東西。關於人的生理學、生物學真理都可以從神話發現,它們所表達的內容有賴於作為微觀世界(microcosm)的人與宏觀世界(macrocosm)的意識聯繫。尤其應該意識到的一點是——我會在今天和明天探討這個問題——假如一個人真的明白了神話所運用的思考方式,那他就會發覺自己依照現代的觀念來認識現實所得到的結果究竟有多麼深刻入骨或乏善可陳。有時候我們應該回想ㄧ下前基督教時代比鄰而居的那些民族都是如何形成神話。埃及人、希臘人還有以色列人他們都彼此為鄰,文化也互相聯繫。我們甚至可以說,仍舊統治著今日人們靈魂的思考方式實際上有很大一部分還是被埃及人、希臘人、以色列人以神話形式訴說的知識脫不了關係。


我首先要討論的神話是——但正如我已經說了,這會是從特定的一個角度來討論——埃及文化的奧西里斯-伊西斯神話。我得提醒你們注意一個事實,即奧西里斯-伊西斯神話也被杜普伊斷定是祭司杜撰的謊言,而那些祭司真正想表達的無非就是天文學與占星學的東西,他們為凡俗大眾編造了神話。


人們可以很有意思地注意到,希臘人擁有的不僅僅是一群與他們的生活一脈相關的諸神,而是有整整好幾代的神明。最古老的一代神祇與蓋亞及烏拉諾斯有關,下一代與克洛諾斯、瑞亞及泰坦神族有關,再來還有第三代諸神,泰坦神族的繼承者——宙斯和整個宙斯幫。我們將會看到,這種神祇神話是如何從一種類型特殊的靈魂產生出來的。


希臘人、以色列人和埃及人對於他們與宇宙的關聯各有看法。話雖如此,我們很快就會發現,在其它觀點上還有我今天將以此為主題討論的部分中,他們仍然有著深刻的不謀而合。就埃及人而言,必須指出的是,在那個奧西里斯-伊西斯神話仍代表著深奧真理的時代,他們發展出了渴求瞭解人類靈魂的深層根基的知識。埃及人以這種方式將目光轉向了存在於人類靈魂中的元素,其不僅存在於生與死之間,也親自歷經了生與死,並在消逝與新生的過程中引領生命。即使是從外界來看,人們也可以清楚看見埃及人——是如何以他們獨一無二的死亡儀式來保護木乃伊——將靈魂之眼移向靈魂中的那個元素,元素會穿過死亡之門,然後在一個人走向門的另一頭後化為新的形式體驗新的命運。


是什麼驅使了人穿越死亡之門,又歷經出生進入塵世?這個問題多多少少以無意識且未被明言的方式變成了埃及人的思想與渴求的底襯。正是這個永垂不朽的元素——我經常以另一個名字來稱呼它——以奧西里斯的形式出現在了埃及人的意識中。現在,為了確立一個基礎,先讓我們從最重要的方面來思考奧西里斯神話,讓我們來好好瞧瞧那些被記載下來的內容。


奧西里斯曾經一度統治過埃及。最重要的是,埃及人把對人吃人行為的禁止歸功於他,就連犁田農具、農業、來自植物王國的食糧、城市建設、某些法律、天文學、修辭學甚至是戲劇創作等等都被認為是他的功績。奧西里斯不但為埃及人帶來了諸如此類的有益技藝與制度,同時他還雲遊四方,到處傳播有益的技藝。


奧西里斯的弟弟堤豐想要藉由前者的影響力,來創造有別於在過去幾個世紀以來都對埃及人有益的新東西。堤豐渴望開創新穎的事物,今天的我們大概會這麼說:在奧西里斯制定的制度已經運作了幾百年後,堤豐希望發起一場革命,此時奧西里斯正忙於向其他民族推廣他的制度。這場革命與我們近來所見到的那些有點不一樣...一邊是新來者帶來了新東西,另一邊是在繼續向其他民族擴展舊制度...但奧西里斯和堤豐還是該面對面了。繼續回到神話:


伊西斯待在埃及老家,她作為奧西里斯的配偶不會容忍革新發生。然而,這必會激起堤豐的反應,當奧西里斯結束旅行回來時,堤豐動手殺死了他並隨手棄屍。這讓伊西斯不得不花費很長的時間尋找屍體,最後才終於在腓尼基找到,並且把屍體帶回埃及。憤怒不已的堤豐因此又把屍體大卸八塊,之後伊西斯找齊了所有屍塊,然後利用香料以及其它各式技藝來恢復奧西里斯的全屍。她接著將埃及三分之一的領土都賜給祭司,讓他們保護奧西里斯的墳墓不被別人知道,但對他的侍奉跟崇拜卻不減反增(參見《埃及神話和奧祕》〔Egyptian Myths and Mysteries〕)。


神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令人矚目的轉折,奧西里斯現在從冥府走出——這時對他的崇拜已經在埃及出現——然後全神貫注在給荷魯斯的教誨身上,荷魯斯是伊西斯在奧西里斯死後誕下的兒子。伊西斯輕率地釋放了被她囚禁起來的堤豐,這令她的兒子荷魯斯相當惱怒,他奪下她頭上的王冠並在上面裝上牛角,之後靠著透特——亦即羅馬人的墨丘利、希臘人的赫耳墨斯——的幫助耗費兩場戰鬥擊敗堤豐。從此,對伊西斯與奧西里斯之子荷魯斯的崇拜便誕生了。


希臘人也以某種方式聽說過這些埃及故事。值得注意的是,希臘人經常談起與埃及人討論的相同的對象,這對腓尼基或呂底亞來說也是如此。神的觀念一直在相互流傳,這是非常有意義且重要的。當一個希臘人聽到奧西里斯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可以從中領會一些什麼,他對那個被埃及人以奧西里斯稱之的對象也有些認識。縱使名字不同,埃及人眼中的奧西里斯對希臘人其實並不陌生。我要提醒你們注意這點,這很是重要。


現在我們再次俯瞰全局。去讀讀塔西陀(Tacitus)的《日耳曼尼亞志》(Germania);塔西陀記述了在基督教誕生百年後的北方被崇拜的各種神祇,他用羅馬的名字來稱呼他們。因此,他為他在那裡發現的神祇賦予了羅馬名字。儘管那些神當然有他們自己的名字,但他卻認出了他們,還覺得可以用羅馬名字來稱說他們。我們從《日耳曼尼亞志》可以得知北方人有一個幾乎就是海克力士的神。這非常重要,它意味著ㄧ些極為深刻且意義深遠的東西。它表明了在古時候,人們對於靈性事物其實存在著不約而同的認識。一個希臘人知道如何用不是奧西里斯的名字來敘述奧西里斯,這是因為他自己就有類似的神祇。隱藏在奧西里斯這個名字背後的含義對他來說ㄧ點也不生疏。


這是一個必須牢記的重點,因為這說明了即便有五花八門的神話,但它們卻都分享著同一個靈魂共同體!人們有時會期望現代人也能擁有如此豐富的共通理解,好讓我們能彼此共鳴,就如同希臘人和埃及人,所以希臘人當然可以明白埃及人所要表達的意思!一個希臘人絕不會對埃及人的想法發表一堆無稽之談,就像伍羅德・威爾遜(Woodrow Wilson)要在一個星期內對歐洲人的想法做到透徹思考那樣——如果有人願意稱之為思考的話!希臘人相信克洛諾斯以一種異樣的方式與瑞亞生下了一個兒子。所以,當希臘人說到克洛諾斯和瑞亞——我們馬上就會看見他們是如何融入希臘神話——他們所說的這個不尋常之子其實就是奧西里斯。稍微想一下:希臘人知道埃及人有個傢伙叫做奧西里斯,而希臘人相信奧西里斯是克洛諾斯與瑞亞的兒子,只是他是被以一種不太正常的方式生下,這令太陽神赫利奧斯感到非常憤怒,以至於他決定讓瑞亞變得不孕。


因此,希臘人發現他們的神觀與埃及人的神觀存在著某種關係。但在另一方面,埃及人在某種意義上形成了最崇高的神——奧西里斯的這樣ㄧ種觀念——這亦與希臘人的那個異樣的起源——源自於泰坦神族——瑞亞和克洛諾斯有關。


人們首先要抓住表面上的這個重點——現在我們要更深入地瞭解它——我們很清楚埃及人渴望瞭解人類靈魂的永恆部分。他們試圖理解是什麼在歷經生與死——可是為了弄懂這個生命中的永恆部分,埃及人明確地將靈魂的目光轉向了死亡。希臘人從埃及人那裡瞭解到,奧西里斯已不再是生者的神,而是死者之神,他坐在世界王座(Throne of the World)上面,審判每個通過死亡之門的人,換句話說他就是人死後必須面見的神。不過,與此同時埃及人卻也知道:這一位審判死者的神,也曾經一度統治著生者。


一旦人們將這些觀念組合在一起,他們就不會再認同杜普伊的星象事件論。杜普伊的主張有很多令人著迷之處,但一經過仔細檢查,就會發現它們實際上非常膚淺。我曾經說過,埃及人——在希臘人從他們那裡汲取了奧西里斯這個概念的時候——就已經對靈魂在人死後會怎樣有了深切的關切。這已超出了希臘人的思想。可以肯定的是,希臘人也討論過人死後的靈魂,但由於他們側重在談論他們的諸神,所以他們並未真正說及這些也審判死者的神祇的奧西里斯本質(Osiris-nature)。宙斯所隸屬的種族是生者之神族。當他把注意力朝向人在那之中介於生與死之間的世界時,他所能做的就是仰望——這就是生者之神族:宙斯、赫拉、帕拉斯-雅典娜、馬爾斯、阿波羅等等。這些神可以說是希臘人的最後一代神。這連續三代的神就是希臘人的關心所在。


你們都知道,最古老的一代神都圍繞著烏拉諾斯與蓋亞,或者可以這麼說:圍繞著蓋亞與烏拉諾斯。他們是所有兄弟姐妹裡最早的神聖配偶,這段姻緣造就了泰坦神族,包括克洛諾斯與瑞亞,但最重要的還是俄刻阿諾斯。如你們所知,因為他的殘暴舉止——神話是這麼說的——烏拉諾斯引起了他的配偶蓋亞的憤怒,因此她幫助他們的兒子克洛諾斯推翻其父,閹割其陰莖,然後老一輩的統治神祇便被包括克洛諾斯跟瑞亞的年輕一輩取而代之。你們也曉得,希臘神話中的克洛諾斯在許多方面都非常冷酷無情,特別是他吞下了他所有才剛出生的孩子,這對做母親的瑞亞而言絕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我呼籲各位尤其注意這些要素)。而且你們也知道她保護了宙斯並讓他推翻克洛諾斯,就像是克洛諾斯推翻烏拉諾斯,只不過方式不同,於是新的神族交替又ㄧ次發生。所以我們就有了赫拉和宙斯以及所有與之有關的兄弟姐妹與子嗣。


這是一個重要的神話特徵,如果我們想要將神話視為各種世界觀的基礎,那我們就必須把握住它。宙斯在打敗泰坦神族並將他們投入塔耳塔羅斯(Tartarus)之前曾接受過智謀女神墨提斯的幫助,拿到了可以讓克洛諾斯吐出所有孩子的催吐劑,讓他們重新回到白晝,再次存在於世。因此,宙斯找回了他的兄弟姐妹...他們都一度被克洛諾斯吞進肚裡。唯有宙斯僥倖被他母親瑞亞保護了起來。


所以我們有總共三代神:蓋亞-烏拉諾斯;烏拉諾斯因為太過殘暴所以被在蓋亞協助下的孩子推翻,克洛諾斯和瑞亞於是登上大位;克洛諾斯後來也被受瑞亞慫恿的宙斯推翻。我們熟悉的那些在希臘歷史中與我們相見的諸神都是宙斯幫的成員。


現在我想提醒各位注意一個特別有意思的重點。仔細看看希臘神話,儘管它是最重要的重點之一,但一直以來都未得到應有的重視。我們有連續三代的神族,他們理所當然是宏觀世界的統治者。但是,雖然有蓋亞和烏拉諾斯、瑞亞和克洛諾斯、赫拉和宙斯的先後統治,不過根據希臘人的觀念,人類實際上一直都沒有缺席。人類在那些時候就已經存在了。按照希臘人的觀念,在克洛諾斯與瑞亞還沒奪權,統治者仍是蓋亞和烏拉諾斯的時候,以及當克洛諾斯與蓋亞仍在統治且宙斯還未拿到催吐劑的時候,那時的地上早已有人類。更重要的是,據希臘人說,當時的人類過著比後來的任何時代都還來得幸福的生活。後來的人類是這些早期人類的後代。我們可以說,希臘人抱持的想法是這樣:宙斯的統治高高在上,但我們人類是從還未被宙斯統治的祖先一脈相襲下來。這是希臘神學教義的一個重要特色:希臘人崇拜宙斯、赫拉、帕拉斯-雅典娜,但很明顯希臘人並不是被這些神所造,即我們一般意義上的“創造”,他們的歷史反而可比這些神的統治要久遠得多。這是關於希臘諸神的一個重點。


如果你將這個問題拿來和猶太人的教義進行比較,就會發現這是多麼具有衝擊性。當然,相同的特色絕不可能會在猶太人的教義中出現。你很難想像《舊約》會說我們的祖先曾經不受耶和華(Jahveh)和以羅欣(Elohim)的統治。因此,這是希臘人在神學教義方面的一個根本區別。希臘人仰望他們的諸神並知道:他們確實是統治者,可是他們與所謂人類種族的“創造”沒有任何瓜葛。這種概念對《舊約》來說是異想天開。在《舊約》中,那些被認為是神的傢伙總是被強調他們創造了人類。在觀察這些世界事件的過程中,非常有必要得考慮到這些問題。重點不僅僅是這些概念的形成,而是人們能夠形成與現實相連的概念;這是特別具有特色、具有代表性的概念,這些皆是人們需要考慮的。


明白了這點,我們就可以來討論希臘神話的重點。讓我們來睜大眼睛吧。當希臘人凝視著他們的眾神,他們並不會這樣想:就是那些神明創造了我。正如我們前面已經說過,人類的存在先於那些神取得統治權之前。對希臘人而言,神確實能夠做到很多讓人歎為觀止的事情,但他們無法創造出生活在這個世上的人類。這就是希臘人的理解:這些神沒有辦法創造人。


既然如此,那麼宙斯幫的成員,那些奧林匹斯眾神對希臘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呢?甚至是什麼形成了這些神的概念——我的意思是對希臘人而言,我們當然會就這些神的事情議論紛紛,但假使我們將自己置身於希臘人的思維中——那他們到底是什麼?嗯,十分明顯他們不會是像人一樣的生物,他們住在奧林匹斯,住在雲端上之類的地方。他們有時會和藹可親或心懷不軌地前來拜訪;尤其是宙斯,你們都瞭解,他有時對人類世界很和睦,有時卻很嚴酷。他們就某些方面來說並不壞;但他們也做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可能會令心胸比希臘人更狹窄且將法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現代人巴不得想將宙斯和赫拉送上法庭打離婚官司。無論如何,這些神都和人類有著半神半人的聯繫,而且他們的肉體有些特別...每當宙斯靈機一動的時候,他都可以變身成各種模樣——一隻天鵝、一陣金雨,有的沒的——因此在日常生活中,這些神未必會化身為肉身。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一個人能看得夠遠,那他就會發現希臘人思想中的這些神其實和人類的原始生活有關。希臘人遠遠不只是像杜普伊所認為的那樣只關注星星,他們一直回想著原始時代的人們,並因而帶了宙斯的概念——請注意我這句話是怎麼說的——這是一個與久遠過去的古代統治者有關的聯繫。注意,我沒有說宙斯在希臘人眼裡其實意味著一位古代的統治者;我的意思是:他們把宙斯的形象與某位很久很久以前的統治者聯繫在一起。這種關於宙斯及其他神祇的聯繫是有些複雜。


讓我們更仔細一點,以便對這些問題達到通盤理解。讓我們假設在某個時候曾有個人生活在色雷斯,一個希臘北部地方,宙斯的概念與之密不可分。然後再回到現在的希臘,即使是一個最普通的希臘人也很清楚:我不像先人一樣崇拜這位祖先,我也不是很在意這個祖輩中的哪個人,儘管如此我依然尊敬與這位古代祖父,可能是一位古老的色雷斯或伊庇魯斯國王有關的某些事物。希臘人的想法正是如此:曾經有這樣一位國王,他展現出了超凡入聖的睿智;於是它形成了某個不凡者曾降臨人間的概念。宙斯的概念並不完全就是以這種方式形成,因為其與古代統治者有關係,這位統治者的存在提供了衣裳——或者我們可以說——提供了使宙斯這個形象可以趁虛而入的居所。因此,本質上希臘人從個人的特徵中區分出了他所設想的宙斯,宙斯的概念曾依託著這個軀殼。但宙斯與諸神的統治找到了它的出發點,從宙斯開始找到了一個適合被他化身為人之形式的某個人——但這時的這某個人已不再被看作是凡夫俗子,而是“奧林匹斯人”。其他希臘諸神的情況也是大同小異。


為什麼希臘人會產生這種概念——亦即曾經有一位統治者被宙斯用作化身,但現在卻再也沒有被宙斯借用的統治者,而宙斯卻直接作為一個超感官的存有展開統治——為什麼希臘人會有這種想法?這是因為希臘人明白人類的進化已經啟程,所以是時候該改變了。換言之,希臘人知道古人能夠將想像力(Imagination)發揮到非常卓越的程度。至今仍有極少數人遺留著天生的遙視(clairvoyance)能力,但過去的想像力權威已不復返:在這個極度理智的世界,那些真正擁有想像力的人也僅能對人們所認識的介於生與死之間的這一段生命產生影響。


這便是希臘人對他們的神所描繪出來的本質:一群擁有想像力的存有。但是隨著時間逝去,這些能夠“想像”的存有也開始進入了人體。由於人體現在不再能繼續發揮想像力了,於是希臘人對自己說:我們仍舊被那群擁有想像力的存有統治著,只是我們不再擁有他們了。希臘人對他的神抱持著非常不感性的看法。要為宙斯感到傷感無疑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過,希臘人只是靜靜地對自己說(我會再次詳細說明這個問題,如果想要真的搞懂就還要更詳細討論):“我們正在歷經一場明確的變化;原本我們擁有依靠直覺(Intuition)、靈感(Inspiration)、想像力代代相傳的遙視能力;現在我們將擁抱凡常的客觀思考。但是神明不會甘當如此,他們會一直保有充滿想像力的意識,否則他們就會變成人,變為肉身。轉向客觀思考並不適合他們(所以想ㄧ想希臘人對於他們的神明的非感性看法),所以他們沒有化身到世間,而是繼續懷著他們的想像力。然而,他們透過這種方式繼續統治我們,因為他們依舊更強而有力,這都得益於想像力,一旦它能夠被充分發揮,它會變得比客觀概念還要更加強大。”


從這一點來看,你們可以看見希臘人其實是回顧了人類開始形成概念的時候,當時他的觀察與感知都與如今不同,這種回顧與促使他們造出諸神的觀念相輔相成。所以,他們回顧了宙斯、赫拉,並說:他們現在統治著我們,我們曾經也像他們一樣,但我們走得更遠反而變弱了。因此,他們可以統治我們,因為他們一直保持原樣。我們今天可以這麼說,希臘人為他們的神賦予了一種路西法式(Luciferic)的特徵。那些一直保持著想像力的存有——恆留在希臘人的意識中——這些存有的繼承者就是那些仍保有靈感的人。赫拉和宙斯被保留在想像力中、瑞亞和克洛諾斯被保留在靈感中,蓋亞和烏拉諾斯被保留在直覺中。


你們瞧,希臘人審視了自己的靈魂,並且把幾代神人類進化與意識的不同階段聯繫了起來。這就是他所認識的。最年長的神,蓋亞和烏拉諾斯都是與這個世界擁有內在聯繫的存有,他們以直覺性的意識來向自己發號施令。他們渴望一直保持在直覺階段;可是那些處於靈感階段的人不樂意。同樣的,處於靈感階段的人也希望維持現狀,但那些發揮想像力的人卻要反抗他們。因此,直覺被靈感推翻,靈感又被想像力推翻。我們這些人生活在想像力之後,現在你們可知道希臘人已經從普羅米修斯的神話找到了推翻想像力的利器了。



  
蓋亞-烏拉諾斯直覺
瑞亞-克洛諾斯靈感
赫拉-宙斯想像力

  

希臘人以這樣的方式為他們的神進行了劃分,這個等級結構展示了他們是如何回望人類進化早期的意識階段。希臘人展現了他們是如何將其與他們對神的回想關聯起來。想想看,這對理解希臘人的意識是多麼重要!希臘人回顧他的幾代神,就是在回顧過去的精神生活歷程。他將古人的直覺與蓋亞,即大地和烏拉諾斯,即天國相提並論,至於靈感則屬於瑞亞與克洛諾斯。他們仍舊清楚蓋亞與烏拉諾斯究竟是什麼。瑞亞跟克洛諾斯被稱為泰坦神族——那他們實際上又是什麼呢?


幾個世紀以來,人類幾乎完全失去了作為這一切基礎的所有意識。


讓我提醒你們,幾百年前的人類仍曾與這三個基本元素ㄧ同悠游。你們依舊可以在雅各・波姆(Jacob Boehme)和帕拉塞爾蘇斯(Paracelsus)甚至是聖馬丁(Saint Martin)的時代找到這知識。雅各・波姆以鹽、汞、硫來表述了這一點。在中世紀,它是這樣的:


    鹽
    汞
    硫


就算理解的方式不盡相同,但希臘人在談到烏拉諾斯-蓋亞或蓋亞-烏拉諾斯、瑞亞-克洛諾斯、赫拉-宙斯時一定意有所指。你們知道,克洛諾斯罷黜了烏拉諾斯的世界統治權,蓋亞於是——我們應該這麼說——變成了一個寡婦。但她到底怎麼樣了?她化成了“大地”——不是我們可以到戶外信手捻來的泥土,而是人自身攜帶的泥土——鹽。人類可以——這對中世紀的自然研究者來說眾所週知——有意識地運用這種存在於自身之內的鹽,如此他就會變得更富直覺。這個過程在古老的蓋亞-烏拉諾斯時代更深嵌在人的本性之中,那時的人要更加鮮活。


這個深入人之本性的積極過程也可以被稱作瑞亞-克洛諾斯過程。希臘人會說:瑞亞的力量曾經遍佈四方,而“克洛諾斯”代表了對抗瑞亞的力量。後來克洛諾斯被擊敗了。那麼還剩下些什麼?嗯,就如烏拉諾斯-蓋亞留下了死鹽,克洛諾斯-瑞亞也留下了流質的汞;那是人身中的一種液滴流體;它會一直落在後邊。但人們無法有意識地發揮它,它陷入在無意識深處。


當然,希臘人在今天已經變成了一段遙遠的歷史,而這對希臘人自己在那時來說也足夠遠古,所以希臘人對自己說道:宙斯降臨到世間是非常古老的時候,那是一個人類懂得如何運用他身中的硫的時代。如果人類能夠有意識地發揮他身中的鹽,那麼他便能以一種代代相傳的方式重新使用直覺。如果他能夠有意識地發揮他身中的汞,那麼他便能使用靈感,如果是硫他便能使用想像力——這是在符合中世紀煉金術士理解的實際意義上說的,當他們談論“賢者之汞”(philosophical sulphur)時,他們所表達的正是這個意思。賢者之汞在今天還有另一個含義(硫在俚語中還意味著熱空氣):那是只有哲學教授才曉得的,但不同於煉金術士所理解的那一種。他們擁有一種富含想像力的意識,一種原始的想像,其與使用人身中的這種活性硫有關。希臘人和他們的神秘學派祭司都說過,鹽、硫、汞的奧祕極為古老;人類通過自身的進化克服了ㄧ些代代相傳的東西,這也是對硫的巧妙運用。但宙斯和他的人馬已經退回到了超感官的領域,這也讓他們可以有效地利用硫:所以宙斯擅長投擲閃電。假使人類能像宙斯一樣投擲閃電,也就是說,如果他可以運用想像力將硫化為現實,如果他要從內心並有意識地去駕馭閃電,那麼他就得用上這種代代相傳的想像力。這就是希臘人在宣稱宙斯可以投擲閃電時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就連聖馬丁也知道,煉金術士的硫與我們尋常的硫不太一樣,對於其至多只能說——請見諒我這麼直白——那就是聖馬丁與他的前輩們所理解的真硫,這被他們稱為“賢者之硫”。聖馬丁也談到了雷鳴與閃電是如何在宏觀世界,或者也可以把它叫做宇宙之硫中發生。如今的科學充斥了許多物理-自然科學解釋,其中對硫也有一套,但那不同於“賢者之硫”。然而,務必請記住當今真正聰明的人對於硫的認識已經到達了極深的程度,這使得他們對雷鳴和閃電有著超乎常人的理解;你們所閱讀的物理學書籍不都會告訴你們,雷鳴與閃電是某種雲層磨擦過程造成的結果——不是嗎?閃電跟雷鳴遠比我們所以為得還要複雜,照理說溼雲會在互相磨擦中通過雷鳴與閃電產生電力,但是如果是在教室裡做電氣實驗,所有的設備卻都要維持滴水不漏的乾燥保護,因為哪怕是最些微的濕氣都會阻礙電力產生。所以說,那些雲朵顯然不是溼的囉!學校老師沒有辦法發動一台潮溼的發電機,只要不是完全乾燥就不行,但與此同時他卻又教導說溼雲與閃電的產生有關。是的,這真是令人感到莫名其妙!不過,在這裡我只想說,聖馬丁相信希臘人在說到赫拉和宙斯的時候其實是在暗示著一種元素,它與閃電跟雷鳴有些關係。


你們瞧,甚至是最膚淺的臆想都可以向我們挑明某些自然過程,鹽、汞、硫的過程,但這是以它們的舊意義而言——與希臘人在他們神話中談論的東西有關聯。讓我們從一開始就堅持這一事實。我們必須要有這樣的基本觀念,才能以正確的方式去認識我們自己的時代。


因此,希臘人回顧了好幾代的神,他們在回憶已經不再存在的境況,那在很早以前的時候曾是人們輟手可感的。他們把與神的生活有關的東西和我們現在稱之為自然過程的東西一概而論。神話學因而其實也是一門自然科學。隨著對神話的瞭解愈多,人們對自然科學的瞭解也會愈深,只有有見識的人才能發現深藏在背後的靈魂科學。這就是希臘人的思想,以及埃及人是如何構思出他們的奧西里斯,這位曾經統治陽間但現在卻在陰間稱王的神祇了。


你們是否注意到了這些看似不同的事物又是如何被追溯回一個共通的類型?如果希臘人提起了古早以前的時代,在那時像宙斯這樣只能以超感官方式存在的存有可以依託人身,而埃及人也可以細數那奧西里斯或奧西里斯們——到底有多少不是重點——可以化為人形進行統治的古老時代。但那個時代已經遠去...如今(在埃及的奧西里斯文化)若想要尋找奧西里斯,就不能再繼續從物理層面的人身上找起,人們需要將目光轉向人在穿過死亡之門後會進入的那個世界。奧西里斯們已不再待在人類生活的世界,但人類會在死後見到他們。所以埃及人亦回顧了那個古老時代,他們察覺到了人類意識的變化,所以才區分出了曾經在大地上漫游的奧西里斯,還有現在只屬於陰曹地府的奧西里斯。


今天我們就探討到這兩個神話為止,在得出任何結論之前我們明天還要簡要地討論一下《舊約》的教誨,現在我們可以先總結:我們從希臘人和埃及人看待他們的神的方式開始,而且思考方式表達出了對代代相傳的遙視能力的遠古時代之追憶。現在它們都已經消失、再也沒有了。透過俯視諸神所歷經的命運——不論是希臘的宙斯或克洛諾斯或是埃及的奧西里斯,人類同時也是在告訴自己這麼一個知識:要是我能向後望去,作為人類的我就會發現當初的自己與宏觀世界相連的方式和今天究竟有多麼不同。這個聯繫確實發生了改變。


一旦以這種方式回顧諸神仍行走在人間的那些時代,就會發現這些古代民族抱持著一種相當獨特的現實觀,因為他們非常清楚作為微觀世界的人類終究是宏觀世界的縮影。代代相傳的遙視能力實際上在第四後亞特蘭提斯時期(fourth post-Atlantean epoch)就已經喪失了。這就是希臘人的神話所要訴說的深意,也是埃及人的奧西里斯神話真正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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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查爾斯・弗朗索瓦・杜普伊(Charles-François Dupuis,1742-1809)為法國學者,以主張耶穌為綜合各種古代神話的虛構人物聞名。——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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