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是一門旨在助人審思明辨的科學,任何國家或個人能否鶴立雞群都決繫於其哲學素養如何。由於擁有如此無與倫比的重要性,哲學已然就是思辨領域裡最優先的前提或綱領。哲學的使命,乃是要先驗地去建立事物與它們背後那看不見的終極本因或本質之間的關係。
“所謂的哲學,”威廉・漢密爾頓(William Hamilton)爵士曾寫道:“無非就是在處理神聖與人的科學,也可以說是在探討它們如此存在的緣由(西塞羅),但它也是研究前因後果的科學(霍布斯)、充足理由律的科學(萊布尼茲)、事物之可能的科學(沃爾夫)、從最初的原則逐步推導事物的科學(笛卡兒)、真理,合理以及抽象的科學(孔狄亞克)、對合理對象進行理性探明的科學(騰納曼)、所有企及人類理性時必須仰賴的知識彼此間的關係的科學(康德)、自我或心理的原初形式的科學(克烏格)、科學的科學(費希特)、絕對的科學,即理想與現實之分明涇渭的科學(謝林)——或是思索同一與非同一的科學(黑格爾)。”(參見《論形上學與邏輯》〔Lectures on Metaphysics and Logic〕)
哲學這門學科通常又被一分為六大類別:形上學,著重討論諸如宇宙學、神學或生命本質等抽象主題、邏輯學,研究主宰理性思維的規則,它也被稱為“歸謬論”、倫理學,它是關於道德、個人責任還有品格的學問——確立善的本質為何、心理學,以調查並歸類各種與精神活動有關的現象為己任、認識論,這是探討知識本身及其是否能絕對存在的學問、美學,美麗、和諧、優雅、高貴這些性質的本質和它們的作用都是這個學問要解答的問題。
哲學曾被柏拉圖奉為神賜給人類的最偉大的美德。然而,隨著事過境遷,哲學在時下的20世紀卻淪為了一個沉悶又混亂的亂作一團,充斥各種鬻矛譽楯的觀念——其中每一種甚至還都能被不可理喻的邏輯給證實。過去被楊布里科斯推崇得足以媲美神祇的甘露與佳餚的古舊學範如今已被聒聒噪噪玷污——赫拉克利特指責這是心靈的墮落——現在那位偉大的新柏拉圖主義者恐怕也再也認不出那只有天上有的蜂蜜。越來越多令人信服的證據一再表明,現代科學和哲學正在不斷向唯物主義輸誠,當名垂千古的天文學家拉普拉斯在被拿破崙問道為什麼他從未在《天體力學》(Traité de la Mécanique Céleste)裡提到上帝的時候,這位數學家只天真地回答說:“回稟陛下,因為我不需要那個假設!”
弗朗西斯・培根爵士在談論無神論的短論裡就對這種情況進行了總結:“皮毛的哲學令人心往無神論;唯深刻的哲學使人反求宗教。”亞里斯多德也在《形上學》(Metaphysics)中開門見山說:“人皆有求知的天性。”為了滿足這一普遍的渴望,人類的智慧已竭盡所能探索所有可以想像的空間,而不被自我設限制約,人們迫切地想要探究一與多、果與因、自然與原理、心靈與本源、靈魂與質料還有幻想與現實的聯繫。
有位古代哲學家曾言道:“對尋常常識都一無所知的皆屬愚人,對人類關切之物懷有正確認知的立於人中,但深諳世事都可以透過知性通曉的人卻是人間之神。”是故,人在自然世界中的地位應當是由他的思想來決定。一個在思想上受獸性本能奴役的人絕不會在哲學上要比其他野蠻人更高人一等,只有開始通過理性思考才方能被稱為是一個人;至於那些進一步深思著神聖世界的更已步入半神之境,因為他的理性已引領他接近光明。在他對“科學的科學”的一片盛讚中,西塞羅曾感嘆:“哦,哲學,人生的嚮導!哦,追尋者——驅逐邪惡的美德者!要是沒有你,那我們每個人和每個時代又算得了什麼?是你創造出城市;是你教導人們學會在社會中享受生活。”
哲學這個詞彙在當今的時代已不剩下什麼意義,除非能夠伴同其它相應的框架。整個哲學的身體已被繁瑣主義此起彼落的對抗撕裂得支離破碎,這些主義太過沉溺在互相攻訐,以至於神聖秩序與人類命運的懸問卻可悲地遭到置之不理。哲學的理想功用理當是在人類思想中起到穩定的作用,它的天職便是要防止人類落入不合乎情理的生活規範。可是,如今的哲學家居然在那粗淺且狹隘的理性思維道路上超越了那些本應被他們教導的未經訓練的凡夫俗子,這著實給哲學下了一記重挫。這方面的列舉和分類可以無窮無盡,但現在公認的那些哲學流派已經超出本書所要討論的範疇。如果想要深入淺出瞭解哲學所涵蓋的廣闊思辨範疇,那就很有必要得先概略地一瞥曾激盪著過去二十六世紀以來的思想世界的種種傑出哲學體系。希臘的哲學學派發端於七位名垂青史的思想家,正是他們首先被賦予Sophos,也就是“智者”這個稱謂。根據第歐根尼・拉爾修,這七賢分別是泰利斯、梭倫、契羅、庇塔庫斯、畢阿斯、克萊俄布盧以及佩里安德。泰利斯相信水是最原始的原理或原質,而且地球就像一艘漂浮在水上的船,這片宇宙汪洋的擾動是造成地震的原因。由於泰利斯是愛奧尼亞人,宣揚他的學說的學院後來就被稱為愛奧尼亞學派。在泰利斯逝世於公元前546年後繼承其衣缽的是阿那克西曼德,其後又有阿那克西門尼、阿那克薩哥拉和阿奇勞斯,愛奧尼亞學派的時代就隨著後者步入歷史。阿那克西曼德不同於他的導師泰利斯,他主張促成萬物生成的原質應該是無限量且無法描述的非限定者。阿那克西門尼則認為氣才是宇宙的第一因;甚至連神靈本身都是由它構成。
阿那克薩哥拉(他的學說極具原子論色彩)為上帝賦予了一個身為無限的自我推動心智的面貌;祂不存在於任何形體,卻是一切事物的起因。在由相似部分交織而成的無限物質中,任何的一切都是依據神聖心智的意願所造,祂在所有事物最初都還混雜在一團的時候為萬物規劃秩序。不過在阿奇勞斯看來,所有事物都應該具有兩種原則:心智(無形成分)與氣(有形成分),後者的稀薄跟凝結會分別產生出火和水,另外他也相信天上的星星其實都是一個個炙熱的鐵塊。赫拉克利特(前536-470,有時他也會被列入愛奧尼亞學派)根據他的永恆流變說聲稱火是原質,同時也是這個世界最終將被重新吞噬的狀態。他覺得這個世界的靈魂是誕生自潮濕的呼出物,而且他也相信海水的漲落和起伏是由太陽引起。
巴比特的原子說,這張圖片是引用自他的《光線與色彩的原理》(Principles of Light and Color)。
自德謨克利特提出原子論以降,有許多人都曾嘗試想確定原子的結構為何以及它們是如何聚合形成各種元素,即使是科學也沒有止步在這個極為猜測性的領域之前,反而對這些恆河一沙的東西提出了最詳盡且精心的見解。迄今為止,最好掌握原子這個概念的人是上世紀的天才埃德溫・巴比特(Dr. Edwin D. Babbitt)博士,我在這裡援引他的觀點。這張圖片的含義非常不言而喻,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這個結構雖然看起來很巨大但其實細分起來也就是一顆顆渺小的玩意。巴畢特博士不僅發明了這種原子,而且他還設計出一套方法來有序組合這些粒子,從而形成分子體。
在薩摩斯的畢達哥拉斯之後,畢達哥拉斯學派先後出現過幾位德高望重的代表人物,包括恩培多克勒、埃庇卡摩斯、阿爾庫塔斯、阿爾克邁翁、希帕索斯、菲洛勞斯和歐多克索斯。畢達哥拉斯(前580-500)堅信數學在諸科學中最為神聖且確切,他也要求所有前來他們下學習的人都必須精通算數、音律、天文還有幾何。他尤其強調,過上哲學的生活才是求得智慧的前提。畢達哥拉斯是最早建立讓所有成員都可以在高等科學領域互相分享的社區的導師之一,而且他還引進了回溯前世的學說,這對進行靈性意識拓展至關重要。總的來說,畢達哥拉斯主義是一門探討數字與存有因果關係的形上思辨體系。這個學派也是天體諧波,或稱“天層之音”理論的開山鼻祖。據約翰內斯・羅伊希林說,畢達哥拉斯每次都會先沉默不語一段時間後才開始向學生講授,因為靜默是沉思的第一基礎。在他的《智者篇》(Sophist)裡,亞里斯多德認為是恩培多克勒首開修辭學先河。畢達哥拉斯和恩培多克勒都信奉靈魂輪迴,據信後者曾經說過:“我過去是一個男孩,又是一名女僕;無論是植物、鳥、魚,我甚至曾沒入過那無垠的海洋裡。”相傳阿爾庫塔斯是螺絲跟吊車的發明者,他視快樂為瘧疾,因為它會令人得意忘形;他甚至覺得要在這世上找到一個誠實不欺的人就和要找到一條沒有骨頭的魚一樣困難。
埃利亞學派的創始人是色諾芬尼(前570-480),他以對荷馬與赫西俄德的宇宙學跟神學寓言的抨擊廣為人知。色諾芬尼宣稱上帝是“唯一且無形,而且實質上是圓形的存在,與人類絕無半點相似之處;祂可以洞悉和聽見一切,卻無需呼吸;祂是萬事萬物,是思想也是智慧,但不是生成而是永恆、沒有感覺、不可改變且絕對理性的。”色諾芬尼也相信世間存在的東西都是永恆的,這個世界無始無終,可是所有生成物都會受到腐朽影響。據說他非常高壽,甚至親手埋葬自己的兒子。巴門尼德雖然師從色諾芬尼,但卻從來沒有完全贊成過他的主張。巴門尼德聲稱感官充滿不確定性,唯有理性才能明辦是非。他率先提出地球是圓形,並將其表面劃分為熱帶與寒帶。
麥里梭也是埃利亞學派的一員,他的觀點與巴門尼德有不少相似之處。他宣稱宇宙本身不可能移動,因為它已佔據全部的空間,因此沒有地方可以再讓其移動。為此,他進一步駁斥真空存在的可能性。埃利亞的芝諾同樣相信沒有所謂真空,他甚至否認運動存在,並堅稱只有一位永恆且非生成的上帝。如同色諾芬尼,他也主張真正的神應該是球形。再來的留基伯轉而把宇宙劃分成兩個組成部份:一個滿實,一個真空。來自無限之源的一大堆細小碎片不斷落入真空之中,通過持續攪動,它們最終形成了物質領域。
留基伯的原子論能變得更加精益求精在一定程度上得歸功於偉大的德謨克利特。德謨克利特認同所有事物都遵循著雙重原理:原子與真空。他認定這兩者都是無限的——原子是在數量,真空則是在體積上無限。正因如此,所有形體都必須由原子或真空組成,同時原子又具有兩種屬性,它們分別是形式和大小,而這兩者亦有無限多的特性。靈魂在德謨克利特的觀點裡是原子組合而成的結構,而且會隨著肉體一起風吹雲散。在他眼裡,即使是心靈也是由具有靈性的原子構成。亞里斯多德曾暗示,德謨克利特是從畢達哥拉斯的單子學說那獲得了原子論的靈感。其他屬於埃利亞學派的人還有普羅塔哥拉斯和阿那克薩圖斯。
蘇格拉底(前469-399)是以他為名的那個學派的奠基者,他實際上就是一個懷疑論者,他從不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人,反倒更青睞藉由質疑來讓每個人都能暢所欲言。依普魯塔克所說,蘇格拉底相信世間的每個地方都適合這麼做,因為整個世界就是一座德性學校。他主張在先存在的靈魂在進入身體之前曾享有所有知識;可是靈魂在落入物質質料後會變得呆若木雞,不過只要透過適切地交流,靈魂就會大夢初醒,進而取回原來的知識。根據這些前提,蘇格拉底試圖通過反問與歸納推論來激發靈魂的力量。有人說蘇格拉底的哲學向來只關心人,他自己也宣稱哲學是一條邁向真正幸福的道路,而且具有兩個面向的目的:(1)思考上帝(2)將靈魂從物質中解救出來。
他確信驅使著世間萬物的原理總計有三:上帝、物質還有思想。論及上帝,他曾言:“祂是什麼我一概不知。”物質被他定義為是生成且會腐朽的東西,可是思想卻是不可摧毀的質料——是屬於上帝的智慧,智慧就是所有美德之最。蘇格拉底學派較鼎鼎大名的成員有色諾芬、埃斯基涅斯、克力同、西蒙、格勞柯、辛彌亞還有塞貝斯。古代哲學的偉大權威,蔡勒教授近日聲稱色諾芬關於蘇格拉底的著作實為後人偽造。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雲》(Clouds)這齣百般嘲笑蘇格拉底理論的喜劇首次公演時,這位垂范百世的懷疑論者竟還親自到場觀看。在演出期間,扮演他的人正坐在一高高在空中的籃子裡研究太陽,這時蘇格拉底冷靜地從觀眾席裡緩緩起身,好使雅典的觀眾都能好好比較他那稱不上俊俏的面容和模仿他的演員穿戴的怪誕面具。
埃利斯學派是由埃利斯的斐多一手創立,他原來是一位年輕的貴族,後來因故落為奴隸並被蘇格拉底贖回,從此他就成為了後者忠貞不二的門生。柏拉圖高度讚譽斐多的修養,所以還以他的名字來為自己最著名的其中一篇對話錄命名。斐多學派的後繼者是普斯森斯,此人有一個得意門生叫做邁內德姆斯。關於埃利斯學派的教導我們現在所知不多,據說邁內德姆斯一直有偏向斯提爾波和麥加拉學派的傾向,當被問到這一點時,邁內德姆斯只回答說這是因為他是自由之身,藉此諷刺大多數人都被自己的立場給束縛。邁內德姆斯顯然有一股相當好鬥的脾性,經常全身掛彩地從他的講座中回來。他曾有一道最有名的命題是這樣的:不同的東西與不同的東西是不同的。一旦承認了這點,邁內德姆斯就會繼續指出:有益的和好的本身是不同的,所以好的不等於有益的。在邁內德姆斯之後,埃利斯學派更名為埃雷特里亞學派。該學派的傳人反對所有否定的命題與複雜深奧的理論,並強調只有肯定又簡單的學說可以為真。
麥加拉學派的發起人是麥加拉的歐幾里得(不是那位著名同名數學家),他是蘇格拉底的熱衷崇拜者。雅典人曾通過一項法律要處決在城內發現的任何麥加拉人,但歐幾里得沒在怕的,他選擇穿上女人的裝束,在晚上繼續到蘇格拉底那裡學習。在他們的老師遭逢殘酷結局後,蘇格拉底的弟子深怕步其後塵,紛紛逃往麥加拉去,歐幾里得在那裡受到大家的推舉。麥加拉學派承襲蘇格拉底的美德就是智慧觀念,然後又融入埃利斯學派的善就是絕對統一,而且所有會改變的感官皆是幻象的主張。歐幾里得堅持善不可能存在對立物,所以根本沒有俗稱的惡。當被問到諸神的本質時,他只說自己對神明的性情一無所知,恐怕他們會討厭那些執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
麥加拉學派偶爾也會被算作是辯證哲學派,歐幾里得(他去世於前374年)有一傳人叫歐布里德,後者的學生包括阿勒克西努斯和阿波羅尼烏斯・克洛諾斯。長壽且寫過許多悲劇的尤番圖斯是歐布里德最重要的追隨者之一,狄奧多羅斯通常被列入麥加拉學派,他也時而會去聆聽歐布里德的講課。傳說狄奧多羅斯最後是悲憤而死,因為他無法回答麥加拉學派的另一位領袖斯提波爾提出的問題。狄奧多羅斯相信事物本身不可能移動,因為要移動就意味著事物得被帶離原來所是,並被置入它所不是的地方。這恰恰最不可能,畢竟所有的事物都屬於它們所是之處。
柏拉圖,引自托馬辛(Thomasin)《圖鑒集錄》(Recuil des Figures, Groupes, Thermes, Fontaines, Vases et autres Ornaments)。
柏拉圖的本名是亞里斯多克勒斯,當他的父親帶著他去蘇格拉底門下拜師時,那位偉大的懷疑論者突然語出驚人說,他在昨晚夢見一隻白天鵝,這象徵著他的這個新學生遲早將名震天下。還有一則傳說曾聲稱,永生不死的柏拉圖後來被西西里國王當作奴隸賣掉了。
雅典的安提西尼(前444-365)創立了犬儒學派,他原是蘇格拉底的學生。這個學派的主張可以被概括為是極端個人主義,要求人應該獨善其身,而且應該擁抱圍繞自身的不和諧、痛苦和需求,因為這可以使人更徹底地找回本性。犬儒學派將世俗財產棄之度外,選擇居住在最粗劣的住所,只吃清茶淡飯度日。由於相信諸神都已無所欲求,犬儒學派便確信弟說,那些最清心寡慾的人往往最企近神性。當被問到他到底從這種哲學生活中獲得什麼時,安提西尼不假思索回答說,他已經從中學會如何與自己對話。
錫諾普的第歐根尼以長年來都住在一個木桶裡聞名。雅典人很愛戴這位乞丐哲學家,後來有一位年輕人開玩笑地在他的木桶上鑽了裡個洞,雅典人於是就為此特地補償第歐根尼一個全新的木桶,並懲罰了那位青年。第歐根尼認為,如果沒有精心訓練,那麼所有事情都會一事無成。他堅信世上的一切都有其智慧,他的邏輯論證如下:“所有事物都屬於神,神是智慧的友人,對這群老友來說所有事物都是共同的,因此所有事物也都屬於智慧。”其他同為犬儒學派的才子還有莫尼墨斯、歐奈西克瑞塔斯、克雷特斯、希伯嘉(她與克雷特斯是一對伴侶)、梅尼普斯及梅尼迪默斯。
昔蘭尼學派是昔蘭尼的阿瑞斯提普斯(前435-356),他的學說立足於享樂主義。師從於蘇格拉底的阿瑞斯提普斯專程為此來到雅典,並深受那位偉大的懷疑論者的教導熏陶。然而,阿瑞斯提普斯玩世不恭和唯利是圖的個性卻讓蘇格拉底深感困擾,使他決心要糾正這個年輕人。阿瑞斯提普斯的學說與實踐擁有相當一致性的區別,他完美地在生活中詮釋出他那以追求快樂為首要義務的哲學。昔蘭尼學派的主張差不多是這樣:對於任何對象或處境的感受實乃人類本性的反映。因此,喚醒快樂的感受最為有益,所以也是最大的善。情緒反應被他們分為快樂或寧靜,嚴肅與刻薄。快樂結束後仍會留下快樂、嚴肅只會留下悲痛、刻薄什麼都不會留下。
由於精神上的病變,有些人會無心追求快樂。可是,快樂(特別是物質上的)卻是存在真正的結束,而且在每一方面都勝過精神與屬靈享受。除此之外,快樂通常都是轉眼即逝;然後當下就是我們唯一能體會到的時刻。回憶過去不可能不令人悔不當初,瞻望未來又容易讓人杞人憂天,所以兩者皆不利於快樂。更沒有人應該陷入悲傷,因為悲傷是所有疾病中最嚴重的一個。自然會允許人隨心所欲,他只應該受他自己的律令和習慣所限制。哲學家是沒有嫉妒、愛情或是迷信的人,他們的日子總是細水長流的快樂。此外,阿瑞斯提普斯還將寬恕提升為最主要的美德。他也進一步聲稱哲學家與常人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即便有天眾人遵循的法律全部被廢,他們也不會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受昔蘭尼學派影響的哲學家有赫格西亞斯、安尼斯里斯、西奧多羅斯跟比昂。
柏拉圖(前427-347)倡導的學院哲學派又可細分為三個主要部分——舊、中還有新學院。屬於舊學院的人有斯珀西波斯、色諾克拉底、普爾曼、克里特斯和克蘭托爾。阿爾克西拉烏斯創立了中學院,後來卡爾內德斯又發起新學院。柏拉圖所拜師過的最重要的一位導師便是蘇格拉底,柏拉圖自己也曾廣泛旅行,並從埃及人那裡學習了赫耳墨斯哲學的深奧道理。另外畢達哥拉斯派的學說也讓他獲益良多。西塞羅曾形容柏拉圖的哲學是以倫理學、物理學和辯證法構成的三重奏,就連善也被柏拉圖定義為具有三重性:通過德性表達的靈魂之善、通過部位的對稱與耐力表達的身體之善、通過社會地位和友誼表達的外在世界之善。在《斯珀西波斯的柏拉圖定義論》(The Book of Speusippus on Platonic Definitions)中,這位偉大的柏拉圖主義者是這麼定義上帝:“那是一個自有永有的存有,祂通曉幸福,具備永恆的本質,且是至善。”根據柏拉圖,“ㄧ”是最適合用來描述“絕對”的詞彙,因為任何先於整體的部分與多樣性終究還是要歸諸統一,但這並非多樣的統一。而且,這個一本身甚至先於存在,因為存在對它來說也不過是一種屬性或條件。
柏拉圖哲學可以說是奠基在三種存有秩序之上:一是那不可被移動的、二是那自我推動的、三是那被移動的。那不可被移動但仍可以運動的在自我推動的之先,而自我推動的又先於被移動的。內在固有的運動不可能沒有動力,因此這層關係無法被消解。所以這樣的本質是不朽的。但受外在動力推動的運動卻可以被與動力源相分離,所以是可以分解,這種會朽的性質屬於凡間存有。不可被他者移動的那在先者優於會朽與不朽者,這樣的力量關係是固有;換言之,所以事物都是建立在這個恆久神性的基礎上。作為比自我推動者更高等的不動原動者顯然位於最先。柏拉圖的學說也主張所謂的學習毋寧說是一種回憶,或是重新找回靈魂在物質化前一度擁有的知識。相傳,柏拉圖學院的門口還寫著“不懂幾何者,勿入此門”這麼一句話。
在柏拉圖過世後,他的學生分為兩大陣營。其一仍是學院派,另一則是由亞里斯多德(前384-322)在呂克昂建立的逍遙學派。柏拉圖毫不諱言亞里斯多德是他最了不起的學生,且據費羅普勒斯記載,柏拉圖還曾讚譽他是“學院的頭腦”。如果亞里斯多德因故缺席講課,柏拉圖就會搖搖頭說:“今天智慧沒有過來。”托瑪斯・泰勒(Thomas Taylor)是精通亞里斯多德的天才,他在為《形上學》(Metaphysics)一書作導言時曾寫道:
“我們相信,他不僅就像在那些作品裡展現得一樣通才碩學,而且幾乎所有人類知識的主題他都有著書立說,其中的縝密與功夫都非等閒之輩能比,令我們都不知道是該嫉羨他的才智的感染力還是深度好。”
多樣性問題,引自珂雪(Kircher)《偉大的藝術》(Ars Magna Sciendi)。
珂雪在上圖中把十八個對象分別排列在兩個垂直列裡,然後再確定它們可以相連的數目。珂雪更透過同樣的方法為五十個對象作出1,273,726,838,815,420,339,851,343,083,767,005,515,293,749,454,795,408,000,000,000,000種組合。由此可見,存在無限多種多樣性本身並不是天方夜譚,因為宇宙的無數部分都能被以無法計數的方式相互關聯;這無限種組合必然會造就無限的性質與變化。也就是說,生命本身絕無可能會趨於單調或喪失多樣性。
在談到亞里斯多德的哲學時,泰勒繼續指出:“亞里斯多德道德哲學的終點就是通過美德親臨完美,他的沉思哲學的則是以與一切事物的第一因原則相契合劃下句點。”
亞里斯多德構想中的哲學分為兩個方面:實踐與理論。實踐哲學涉及倫理與政治學;理論哲學聚焦物理與邏輯學。根據他的觀點,形上學就是一門探討作為運動原理的質料及其內在本質的科學,他還相信靈魂是人類得以生活、感覺和理解的原因。有鑒於此,他又替靈魂歸納了三種功能:植物性、動物性、人性。他據此進一步推論,人類的靈魂應該擁有雙重屬性——即理性和非理性——這在某些情況下有助於提升頭腦的知覺。亞里斯多德將智慧定義是研究第一因的科學,他的哲學總共分為辯證法、物理學、倫理學以及形上學。上帝被他斷定是第一推動者、至高存有、不動原動者,與可感的事物截然不同,而且既沒有物質性的質量也不可分割。與秉持先驗推論的柏拉圖主義不同,亞里斯多德主義主張後驗推論。亞歷山大大帝也是亞里斯多德的門生,亞氏曾教導他多行不義必自斃的道理。亞里斯多德的追隨者包括泰奧弗拉斯托斯、斯特拉圖、里寇、阿里斯頓、克里圖勞斯還有狄奧多羅斯。
埃利斯的皮羅(前365-275)和第蒙共同提出了懷疑主義,據塞克斯圖斯・恩丕里柯記述,這兩個人都覺得要嘛得繼續尋找,不然就是得直接否認真理可以被追求。那些宣稱自己已經找到真理的人都被稱為教條主義者;那些認為真理根本無法理解的人是不可知論者,但那些尚在苦苦追尋的人是懷疑論者。恩丕里柯總結了懷疑派對知識是否可知這一問題的態度指出:“然而,懷疑派的一個主要論點就是,由於每一個理由都會出現另一個與之相反的理由,所以我們始終無法妄下判斷。”懷疑論者極力反對教條主義者,同時他們自己也是一定的不可知論者,因為他們認為關於神的種種猜想都自相矛盾且無法證明。“究竟該怎麼做,”懷疑論者會問說:“才能讓我們在對祂的實質、形式或居所毫無頭緒的情況下認識上帝呢;雖然哲學家在這些問題上不盡然能取得共識,可是又該怎麼知道他們的結論到底是非曲直?”礙於絕對的知識完全無法掌握,懷疑論者於是頒佈了這麼一句金科玉律:“分歧、嘮叨、衝動、中庸、不安或懸置皆可。”
斯多葛學派的創始者是芝諾(前349-265),這位季蒂昂人曾接受過犬儒學派的克拉特斯諄諄教誨。芝諾的後繼者有克里安西斯、克律西波斯、塔蘇斯的芝諾、戴奧真尼斯、安提帕特、班納杜斯跟波希多尼。最家喻戶曉的羅馬斯多葛主義者則不外乎是愛比克泰德和馬可・奧里略。斯多葛派實際上就是泛神論者,蓋因他們認為不會再有什麼比這個世界本身更好的東西,所以世界就是上帝。芝諾宣稱世界的成因是透過它的種苗散布而生。斯多葛主義其實就是一種唯物主義哲學,並尤其強調順應自然的重要。克律西波斯堅持善惡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靈魂在這些人看來純粹是彌散在整個身體裡的物質形式,而且並非不朽。雖然有些斯多葛主義者相信智慧可以延續靈魂的壽命,但靈魂不朽這個觀念並不是他們堅守的信條。據說,組成靈魂的分別有八個部分:五種感官、生成力、發聲力和第八個的支配力。根據同樣的觀點,自然即是上帝與世界的質料混合在一起的模樣,然後所有事物都看作是有形或無形的部件。
斯多葛哲學家素以溫文儒雅聞名。當戴奧真尼斯正在發表一段對憤怒的否定性見解時,一位不耐的聽眾輕蔑地朝著他的臉直接吐了口水。但這位傑出的斯多葛主義者卻謙遜接受侮辱,接著更感動地說:“我一點都沒有怒火,但我懷疑自己是否該有!”
薩摩斯的伊比鳩魯(前341-270)是伊比鳩魯學派之父,這個學派與昔蘭尼學派有諸多類似,不過奉行著更苛刻的道德標準。伊比鳩魯學派同意快樂是最理想的狀態,可是他們心目中的快樂乃是一種言笑不苟的狀態,這要通過卸下那些造成痛苦與悲傷的精神和情緒問題來達到。伊比鳩魯堅稱心靈的痛苦比身體的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反之亦然。昔蘭尼學派聲稱快樂需要經過行動或作為;但伊比鳩魯學派卻認為反其道而行也依舊適用。伊比鳩魯本人接受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並拓展了以此為基礎的物理學。伊比鳩魯學派的哲學可以被歸納為下面這四大概要:
“(1)感覺永遠不會受騙,所以任何感官體察和外在感知都為真。(2)觀點緊隨感覺沓至而來,而且會融入感官,其中會摻雜真理也會攪和虛偽。(3)所有能被證明或不抵觸感覺證據的觀點都為真。(4)矛盾或無法被感覺證據佐證的觀點都為假。”別的一些有名的伊比鳩魯學派成員還有邁特羅多魯斯、賽達的芝諾和斐德羅。
折衷主義可以被認識為是一種調和那些針鋒相對學派的明顯勢不兩立的學說,並再據此構築一個與折衷主義者自己的信念相符的複合哲學體系的嘗試。折衷主義幾乎沒有可能在哲學或邏輯上被嚴肅以對,因為每個學派都是透過大相徑庭的推論得出結論,所以這些學派孕育的哲學碎片必然打從開始就難以混為一談。基於這個原因,折衷主義通常被當作是外行看熱鬧。在羅馬帝國時代,人們對哲學理論鮮有深思,因此那時絕大多數的思想家都是折衷主義者。西塞羅是早期的折衷主義典範,他的著作幾乎都是從更早以前的思想學派那拾人牙慧。折衷主義首先是誕生於人們漸漸懷疑起終極真理究竟是否有可能被發現,困而不學的人這時就會得出結論認定所謂的知識不過都是純粹的意見,那麼去接受任何學派或個人的學說裡最合理的部分聽起來倒明智一些。問題是,這種做法實質上缺乏了真正的邏輯與哲學講究的準確性,反倒流於一連串看似兼容並蓄的偽觀念。
新畢達哥拉斯學派脫胎自第一世紀基督教時代的亞歷山卓。這個學派中榜上有名的只有兩個名字——提亞納的阿波羅尼奧斯與卡迪斯的摩德拉圖斯。新畢達哥拉斯主義宛如是舊異教哲學跟新柏拉圖主義之間的紐帶,一如前者,它也有吸收許多畢達哥拉斯和柏拉圖的思想元素;又如後者,它特別注重形上學思辨與禁慾克己。有幾位作家已在新畢達哥拉斯主義和艾賽尼派的教義之間注意到了驚人的相似性。由於非常強調數字的奧祕,新畢達哥拉斯學派對畢氏真正教誨的瞭解恐怕超乎今天所知。即使是在第一世紀,畢達哥拉斯也時常被奉若神明,而不是被當作區區一個人,他的哲學能復興無疑是希望能藉由這個響當當的大名,來激發人們對更深層次的哲學的興趣。遺憾希臘哲學至此已經日薄西山,人類大眾現在正開始轉而更加看重物質生活與物理現象。這種對世俗事務的熱衷在後來20世紀的唯物主義與商業主義下變得愈發成熟,即使新柏拉圖主義曾嘗試介入,甚至在這個重點被確立出來的數個世紀以前亦是。
維吉爾《埃涅阿斯記》裡的地獄之門(德萊頓(Dryden)譯)
維吉爾描述了希臘神秘儀式的情節——可能是厄琉息斯秘儀——埃涅阿斯在西比爾的帶領下前往冥府。這位永垂不朽的詩人是如此描繪這場儀式:
“在這條崎嶇不堪的道路,
一顆榆樹就在那頭誇耀著她昏暗的手臂;
睡眠之神藏著他沉重的頭顱,
虛無縹緲的夢在每一片葉子上蔓延開來。
各式各樣的形式,不可勝計的幽靈;
半人馬與行者圍困著大門:
在經過那面目猙獰的九頭蛇之前,
還有布里阿瑞俄斯和他的一百顆頭:
戈爾貢跟革律翁佇立著;
自負的喀邁拉還在嘔吐空空如也的火焰。
酋長並不欣喜他耀眼的鋼鐵,他已做足準備,
要直面衛兵突然使人恐懼,
他要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
西比爾沒有改變態度,
他被告知那些空虛的幻影是何物;
原來是沒有實體也沒有氣的東西。”
儘管阿莫尼烏斯・薩卡斯向來被相信是新柏拉圖主義的先河,但真正把這個學派發揚光大的卻是普羅提諾(204-269)。在遍及亞歷山卓、敘利亞、羅馬還有雅典的新柏拉圖主義者中,較為人所知的分別有波爾斐利、楊布里科斯、薩呂斯特、皇帝查士丁尼、普魯塔克還有普羅克洛。新柏拉圖主義堪稱是正逐漸走上窮途末路的異教世界的回光返照,這個學派的人既出版也為後世保存了秘密(或口頭的)教義,古時唯心主義的教誨可以說是在其身上找到了最完美的表達。新柏拉圖主義相當關心艱澀的形上學問題,它意識到有一個祕而不宣且非比尋常的秘學,早從文明綻放之初就已遁藏在儀式、符號、宗教和哲學寓言之中。對門外漢而言,新柏拉圖主義簡直就是一艘充斥繁多猜想的奢侈航班。不過,這樣的觀點其實是忽視了奧祕的深刻——那些秘密學派幾乎都醉心於深奧的唯心主義,最古早的哲學家亦復如是。
隨著異教思想的外衣逐步剝落,人們仍試圖通過揭開它的神秘真理,為其注入新生氣來讓這個形式重獲新生。不用多想,這種努力到頭來只會一事無成。雖然原始基督教日後吸納了很多新柏拉圖主義的基本原則,後者也因而被教父哲學收編。簡言之,新柏拉圖主義強調任何學說的質性或具體成分都僅是靈性真理的外殼,且可以經過沉思與某些神秘實踐來發現。與它們所包含的艱深靈性真理相比,宗教與哲學的物質外衣則不那麼重要。這對物質科學也是同樣的道理。
Patristic一詞常被用來指稱早期基督教教父哲學,教父哲學一般又被分為兩個時代:前尼西亞與後尼西亞。前尼西亞時期致力於攻擊異教,並為基督教信仰作出辯護。整個異教哲學結構在當時可謂遭到滅頂之災,而且信仰自那時起也逐漸被看得比理性更重要。話雖如此,也有些人曾試圖調和異教真理與基督教啟示。前尼西亞時期最突出的幾位教父有亞歷山卓的革利免和殉教者游斯丁。後尼西亞時期的人們更著重沿循柏拉圖與新柏拉圖式的思路來闡述基督教哲學,結果衍生出了很多連篇絫牘、雜亂無章、模棱兩可的作品,幾乎所有在哲學上都是一文不值。後尼西亞哲學家包括亞那他修、尼撒的貴格利和亞歷山卓的區利羅。教父哲學非常強調人在宇宙中的優越地位,尤其人類是一個獨立且神聖的造物——是神的最高成就,也是自然法則的例外。難以置信的是,抱持如此信念的教父哲學卻能為另一個同樣高貴、驚奇又像人一樣了不起的存有騰出空間,而且大自然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祂手。
教父哲學的登峰造極是奧古斯丁主義,用最貼切的話說,它就是基督教柏拉圖主義。反對人類是自己的救贖者這種異教觀念的奧古斯丁主義推崇教會及其教條才是正道坦途——這個地位在此後一直被持續鞏固,直至宗教改革。在基督教時代的第一世紀後半葉橫空出世的諾斯底主義是一種透過希臘、埃及還有波斯形上學解釋基督教的流溢說體系。幾乎全部關於諾斯底主義與其教義的材料,都是被污蔑它們為異端邪說的前尼西亞教父記載保存在了他們的論戰作品裡,特別是聖愛任紐。興起於3世紀的摩尼教是起源於波斯的二元論體系,它的教義宣揚善與惡永遠都在為了爭奪地位互相鬥爭。摩尼教把基督看作是善之救贖的體現,但擁有血肉之軀的耶穌卻被視為邪惡之徒。
波愛修斯在6世紀逝世標誌著古希臘哲學學派的日薄虞淵,爾後在9世紀時又有新的學派興起,試圖調和哲學與神學。士林哲學最遐邇聞名的代表人物是折衷主義者索爾茲伯里的約翰、神秘主義者伯爾納鐸、聖文德、唯理論者皮埃爾・阿伯拉爾與持泛神論的神秘主義者埃克哈特大師。另外,阿拉伯亞里斯多德學派的翹楚則有伊本・西那跟伊本・魯世德。在艾爾伯圖斯・麥格努斯和他最超群絕倫的弟子聖托馬斯・阿奎那相繼出世後,士林哲學也終於來到黃金時代。托馬斯主義(阿奎那的哲學思想,有時又被稱為基督教亞里斯多德學派)企圖融匯各個士林學派,這個主義基本上遵循著亞里斯多德,其中信仰被認為是理性的投射。
由方濟會的士林教徒鄧斯・司各脫發起的司各脫主義或稱唯意志論強調人的意志的力量與能耐,反對托馬斯主義。士林哲學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它異想天開地努力要將所有歐洲思想都重鑄在亞里斯多德這個模子裡。最終,那些士林哲人只能拿著已經被挑剔到乾淨得僅剩下骨頭的亞里斯多德隻言片語繼續囫圇吞棗。這間死抱著成堆滿紙空言的腐朽學校正是弗朗西斯・培根極盡冷嘲熱諷的主題,他甚至將之比作是陶匠棄之不要的垃圾。
培根式,或說是歸納法系統(藉由觀察與實驗驗證來推導事實)為現代科學學校的誕生做足了準備。培根之後的後起之秀是托馬斯・霍布斯(他曾擔任過培根的秘書),他深信數學是唯一確鑿的科學,而且思想就本質上也是數學的運作。霍布斯宣稱物質是唯一的現實,科學研究應該被限定於身體部位以及可能有關的現象,還有各種情況下的相關作用。霍布斯特別看重言語的重要性,他宣稱認識能力就是察知言語與對象彼此間的關聯的能力。
歷經了傳統學派與神學學校、後宗教改革時代、現代化後的哲學在五花八門的方面都出現了可觀的突破。人本主義堅信人是萬物的尺度、理性主義主張推理能力是一切知識之基礎、政治哲學呼籲人必須理解自己的自然、社會和民族權利、經驗主義指出只有通過實驗或經驗證明的知識才可行、道德主義認為正確的行為才是哲學之本、唯心論說宇宙的本質屬於超自然——無論是心靈還是靈魂、現實主義與前者相反,還有現象論斷定知識應該僅限於可以被科學描述或解釋的事物。目前在哲思領域最炙手可熱的趨勢是行為主義與新現實主義,前者通過分析行為來判斷本質,後者可以被概括為是對唯心論的趕盡殺絕。
舉世聞名的荷蘭哲學家巴魯赫・德・斯賓諾莎認為上帝是一個徹底自存的實體,除自身之外再不需要其它概念來更加完整或明瞭。這種存有本質對斯賓諾莎而言只能通過它所囊括的屬性去理解,那就是廣延與思維:這些元素結合形成了無窮無尺的面向或範式。人的心靈便是無限思維的其中一種範式;人的肉體則是無限廣延的範式之一。經過理性,人才方能超越感官的幻象世界並發掘神聖本質,尋得永恆的寧靜。據說,斯賓諾莎還剝除了上帝所具有的一切品性,好使神成為宇宙的同義詞。
托勒密宇宙觀,卡爾・奧斯卡・博格(Carl Oscar Borg)繪。
忙著竭力嘲諷克勞狄烏斯・托勒密的地心說體系的現代天文學家也許都忽略了這個體系中的哲學關鍵。托勒密的宇宙側重於展現每個生物的各種神聖性質與元素之間的關係,相形之下已經被科學破解的天文學反倒不是真正的重點。在上圖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圍繞著行星軌道的那三個黃道帶。這些星座代表著構成宇宙的三重精神。行星軌道是世界的總督,置於中心的四元素球體代表人與宇宙的物理結構,托勒密的宇宙模型純粹只在反映寰宇之環的一個截面,裡頭涉及的行星和元素皆與現代天文學家所說的斷然無關。
德國哲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戈特弗里德・威廉・馮・萊布尼茲,此人的理論同時帶有樂觀主義與唯心論之風。萊布尼茲通過充足理由律來糾正笛卡兒廣延理論的不足,因此他主張物質本身即蘊含著一種內在力量,這股力量是由無法計數的獨立單元構成。物質被還原到基底的粒子時將不再擁有實體,而是被萊布尼茲稱為單子的無形觀念或形上學單位。也就是說,宇宙是由無數迥然有異的單子通過其先天的具象化潛能自我開展所締造。所有的事物都是源於大小不同的單子或其集合,但凡物理、情感、精神或靈性質料都是如此。上帝是第ㄧ個且是最偉大的單子;相較於那處於半休眠狀態的統馭著單子力量的低階王國,人的靈魂則是被喚醒的單子。
經過萊布尼茲-沃爾弗學派的洗禮,伊曼努爾・康德就像洛克,致力於找出人類認識能力的能耐與界限。他以純粹理性、實踐理性、判斷力為主題的批判哲學便是為此而生。W.J・杜蘭特博士曾最為簡潔有力地總結康德的哲學說,是他從物質的手裡挽回了屬於心靈的一席之地。心靈在康德的學說中扮演著諸知覺的揀選者與協調者,而諸知覺又是對一些外在對象的感知歸類。在對感知和觀念的歸類中,心靈會用上這些類別:之於感覺是時間與空間,之於理解是質量、關係、形式及因果律,最後還有感知的統覺。因為受數學原理規範,時間和空間可以被判斷是絕對的,並為思考提供了充分基礎。康德透過實踐理性論證稱,雖然理性永遠無法理解物自身,可是道德事實仍然能證實這三個必要假設:自由意志、不朽和上帝。康德在對判斷力的批評裡確證了本體與現象的結合是如何在藝術與生物領域持續進化。日後德國的超知識主義,即是衍生自對康德心靈勝過感覺與想法的至上觀念的過度詮釋。約翰・戈特利布・費希特的哲學是康德哲學的迴響,他試圖將康德的實踐理性與純粹理性合而為一。費希特認為,已知的東西僅僅是認識者擁有的意識內容,任何事物除非成為這些內容的一部分,否則都不可能存在。這麼說來,除自己的心靈體驗之外其實無物存在。
弗里德里希・威廉・約瑟夫・馮・謝林意識到某些客觀實在仍然不得不存在,他在接替費希特的耶拿哲學衣缽後,便以同一作為基礎開創了一個完整的哲學體系。費希特把自我標榜為絕對,但謝林則認為無限且永恆的心靈才是所有事物的原因。對絕對者的體悟可以經由知性直觀,這種更上乘或精神性的直覺能夠跳脫主客體之分。康德的時空範疇在謝林這裡分別代表積極與消極原則,物質的存在就是它們相互作用的結果。謝林還認為,絕對者在其自我發展的過程中會依據由三個動作所構成的一種法則或節奏來進行。第一是投射運動,這是無限企圖在有限中彰顯自己的嘗試、第二是絕對者在落入有限後又試圖回歸無限的欲求、第三就是理性,即前兩個運動結合的中立點。
格奧爾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批判謝林的知性直觀難以在哲學上成立,於是他決定將注意力轉向建立一個純粹邏輯哲學體系。黑格爾曾吹噓說,他從無到有、順理成章地證明了一切事物是如何順著邏輯秩序演變。黑格爾把邏輯高舉到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實際上就是變成絕對者本身。他相信上帝是一個開展的過程,只是永遠不會達到徹底展開的狀態。同理而言,思想也是沒有開始與結束。黑格爾進一步聲稱,所有事物都需要有各自的對立物才能存在,因而所有對立委實同一。所以,唯一的存在其實就是對立關係,新的元素即是被通過這樣關係的組合產生。由於神聖意識是永恆且從未至善至美的過程,黑格爾因此抨擊有神論的立論,他的哲學僅僅容許純粹一個川流不息的不朽之神存在。換句話說,進化就是神聖意識自身永無止盡地流動;所有的受造物,雖然都在持續流轉,可也始終不會出現除流轉之外的其它結果。
約翰・弗里德里希・赫爾巴特是費希特與謝林的唯心論的現實反映。據赫爾巴特說,哲學的真正基礎應該是不斷在人類的大腦中奔騰的現象。然而,這些現象在被經過詳加分析後卻有很大一部分並非真實,或至少無法提供帶有真相的思想。為要糾正現象帶來的虛假並發掘真實,赫爾巴特主張必須要將現象分解為幾個獨立的要素,因為現實的存在也是賴於個別元素而非整體。他認為物體可以被用三個術語來概括:事物、物質、心靈;其一是表示幾個性質的單位、其二是指既存事物,然後其三便是自我意識。儘管如此,這三個概念仍然會導致一些矛盾,該如何解決這點正是赫爾巴特關心的。舉例來說,就想想物質吧。儘管能夠填補空間,但如果被減少至最低限度的狀態,它卻只會剩下由不佔任何物理空間的、為神聖能量所聚合的奧妙渺小單位。
亞瑟・叔本華的哲學主題是意志,他的哲學所渴求的便是找出能讓心靈隨心所欲主宰意志的辦法。叔本華將意志比作是一個孔武有力的盲人,背著另一個雖然擁有視力卻弱不禁風的人。意志是顯現的本因,而且大自然的每一個部分都是意志的產物。大腦是意志出於想要知道的欲求的產物;雙手是意志渴求能去握住東西的產物。人的全部知性與情感構造都服膺於意志,也在很大程度上會替意志的決斷自我辯解。正因如此,心靈創造出細緻入微的思想結構,好證明意欲的重要性。所謂的天才就是那些能讓知性掌握意志的人,他們的生活是透過理性而非衝動行事在決斷。叔本華認為基督教的本質既是對個人意志的悲觀也是另一層面的肯定,不過他自己的宗教觀倒與佛教頗為相似。對他來說,涅槃象徵著便是意志的征服。生命——那個盲目地意志的具現化——是天大的不幸,所以他說真正的哲學家都應該認識到死亡的智慧,主動抑制那股企圖重塑自己的內在衝動。
古典神話樹,引自霍特(Hort)《新萬神殿》(New Pantheon)。
在適當的欣賞希臘神話可能蘊含的深奧含義之前,整理好希臘萬神殿並依照秩序排列男神、女神和各個超人的位階是必不可少。偉大的新柏拉圖主義者普羅克洛曾在他所作的關於柏拉圖神學的評論中,提供了一把瞭解各式神祇之於第一因的次序和他們衍生出的支系的關鍵之鑰。依照這種編排,這個神聖層次結構便可以被比擬為是一棵分叉繁多的大樹。這棵樹的樹根牢牢地嵌入在不可言說的存有身上,然後它的樹幹和較大的樹枝是在象徵優越的諸神;其餘的枝條與葉片則是代表發源於第一且不變的那股原始力量的無數存有。
曾有人云,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為人類報來了一份最獨特的佳音,那就是上帝已死!尼采哲學最光彩溢目的地方就是他的永劫回歸學說與他對權力意志的欣喜若狂——這毋寧是叔本華的生命意志的反映。尼采堅信人生在世的目的就是要脫穎而出成為一個全能的個體,這被他稱為超人。這個超人是養銳蓄威的結晶,假使他不能離開世人獨自前行並將自己委身於創造性的權力,那麼他就會再次淪落回庸庸碌碌之輩。尼采認為,為了培育超人,愛情也可以被毫不猶豫地犧牲,只有那些最適合孕育如此傑出後代的人才可以彼此通婚。尼采相信貴族統治,無論是血統還是培育,都必須是屬於優越者。尼采的學說並無意解放大眾;相反地,他更樂見那些低等的兄弟姐妹任超人宰割。不管是在道德還是政治上,超人都只聽從於自己心中的法律。對於那些瞭解真正的權力應當是美德、自制與真理的人而言,潛藏在尼采理論背後的意識形態想必很清晰醒目。不管如何,從最膚淺的角度來看,這確實是一門只在乎適者生存的冷酷哲學。
由於篇幅有限,這裡不會再繼續詳述其它德國哲思學派。不過德國學術界近來的發展是以弗洛伊德主義和相對論(常被稱為愛因斯坦理論)為主,前者是研究精神病與神經現象的精神分析體系,後者旨在反駁依據傳統速率理論的機械力學。
貴為法國哲學之首的勒內・笛卡兒與弗朗西斯・培根都是當之無愧的現代科學與哲學奠基人。如同培根經過對外在事物的觀察來得出結論,笛卡兒是以觀察內在事物來建立形上學哲學。笛卡兒主義(笛卡兒哲學)首先排除一切存在事物,然後代之以如果被否定則存在根本無法可能的前提。笛卡兒定義的觀念是當我們開始思索事物時,我們的心靈就會被隨之充實。但觀念的真實性需由明晰與精確性加以確定。因此,笛卡兒認為最明確且顯明的觀念必定為真。笛卡兒與他人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是在傳統權威之外另闢蹊徑來建立自己的哲學。所以他的結論是從最簡單的前題逐步做起,並跟著他的哲學結構趨於複雜。
奧古斯特・孔德的實證哲學立基於把人的知性發展細化為三個階段的主張。第一也是最低的階段是神學、第二是形上學、第三且最高的乃為實證。所以神學與形上學人類的稚嫩心智的軟弱運用,僅有實證主義才是成熟知性的心理展現。在他的《實證哲學教程》(Cours de Philosophie)中,孔德寫道:
“在最後的實證狀態下,心智將放棄對絕對者、宇宙的起源及終點還有現象成因的徒勞無功追尋,改以研究它們的規律——也就是說,它們的繼承與相似關係並未有別。理性與觀察將被恰如其分地結合,這才是求得如此知識的方式。”孔德的理論曾被形容是一個“宏偉碩大的唯物主義體系”,據他自己所言,以往人們成天談論上帝的榮耀的時代已逝,現在唯一的榮耀只屬於牛頓與拉普拉斯。
在法國的哲學學派的行列中,古典保守主義(通常被採用於基督教)奉傳統為哲學圭臬、社會學學派把人類看作是一個巨大的社會有機體、百科全書學派努力在按照培根的體系為知識分門別類,革命化歐洲思想、伏爾泰主義抨擊基督教信仰的神聖起源,並對所有神學問題皆採取極端懷疑態度,接著還有新批評學派,這是法國版的康德學說派。
直覺主義者亨利・柏格森毫無疑問是當今最光前裕後的法國哲學家,他提出了一種以創造性演化為提前的神秘反智理論。他能迅速大紅大紫顯然是因為他呼籲應該更深切地去體會人性中的情感,直接反抗令人絕望且洩氣的唯物主義科學與現實哲學。柏格森覺得上帝就是抵抗物質侷限性的生之掙扎,他甚至相信生命最終有可能戰勝物質,同時殲滅死亡。
將培根方法論應用至心靈層面的約翰・洛克是昂霄聳壑的英國哲學家,他聲稱所有能被心靈認知的東西都是心智哲學可以處理的對象,而且這些心理現象與其它任何科學對象一樣貨真價實且行之有效。在他對現象本因的研究裡,洛克反而脫離培根的框架,所以他不承認需要有先天事實。洛克認為頭腦本身就像白紙一般,需要等待經驗被寫入。所以思想必須是從接收到的印象跟接連的反思所形成。洛克相信靈魂並無法理解神性,人對上帝的認識或知覺充其量就是推斷。後來的大衛・休謨正是洛克最堅定不移,也是最動地驚天的追隨者。
大肆批判洛克的感覺主義的喬治・貝克萊主教依據前者的前提建立了一門取而代之的哲學,只不過他的論點是唯心主義。貝克萊認為觀念是知識的真正對象,進而宣稱根本無法舉證感覺是由物質引起,於是他也試圖證明物質並不真正存在。貝克萊主義抱持的觀念大抵是,整個宇宙實際上都是為心靈彌漫和統轄著。對物質存在的深信不疑只是心理假象,而且物質本身也可能是心靈的炮製。與此同時,貝克萊的觀點所意味著還不僅是感覺的準確性遭到瘋狂質疑;因為如果感知能力變得充滿不確定性,那麼人便無異於是一種壓根無法知道、估計或實現任何東西的生物。
哈特利與休謨的聯想主義主張思想的聯結是心理學的原理及所有心理現象的解釋,哈特利認為如果一種感覺重複數次,那麼就會產生自發重複傾向,這麼即使在引起原始反應的對象缺席的情況下,同樣的感覺也可以被其它觀念喚起。傑瑞米・邊沁、帕利會吏長、詹姆斯和約翰・斯圖爾特・密爾的功利主義宣稱只要符合比例原則的善便有益。據約翰・斯圖亞特・密爾指出,假使可以通過感覺來獲得關於事物屬性的知識,那麼透過更高層次的思維狀態——直觀或理性——來掌握事物本質的真實知識似乎也未嘗不可。
達爾文主義是發軔於自然選擇與物理演化的學說。據聞查爾斯・羅伯特・達爾文決心徹底為這個宇宙擺脫精神的必要,使無所不在的心靈成為非人格性自然的廣泛力量的同義詞。不可知論和新黑格爾主義也是這一時期值得注意的哲學成就。前者相信終極本質無法理解,後者是英國和美國的黑格爾唯心主義復興。
W.J・杜蘭特博士曾讚揚赫伯特・斯賓塞的傑作《第一原理》(First Principles)幾乎立刻使他榮登那個時代最蔚為風潮的哲學家,斯賓塞主義屬於哲學實證主義,其將演化描述為持續增加的複雜性,且會在直達可能的最高狀態時取得均衡。根據斯賓塞,生命說穿了就是從同質性到異質性,然後又從異質性到同質性的連續過程,其中還涉及對外內關係的不斷調整。斯賓塞最為人耳熟能詳的格言是他對神的定義:“上帝乃無限智慧,通過無限時間與空間展露無限多樣化,也藉著無限持續發展的特質顯現。”演化法則的普遍性尤其被斯賓塞強調,他不僅將這個法則應用至形式,也包括形式背後的智慧。他從每一種存有的表現形式中認識到簡單朝向複雜的普遍趨向,此外他也觀察到每當平衡點到達時,解體的過程也總會緊追其後。不過,據斯賓塞解釋說,解體只會發生在重新融合納入更高層次的存有的時候。
基督教三位一體,引自荷妮《古代奧祕縱覽》(Ancient Mysteries Described)。
為符合基督教三位一體教義,這三個人的形象的存在不可或缺——聖父、聖子還有聖靈——祂們既分別又同一。在歐洲的不同地區也可以找到與上圖的同一顆頭長著三張臉類似的形象。對於那些能夠理解三重之臉的神聖含義的來說,這確實是一個很貼切的表現。然而,拿基督教藝術的符號體系來與其它信仰比較並不適當,譬如印度教徒有長著三張臉的梵天,或羅馬人有一頭兩面的雅努斯。
義大利哲學的魁首應該授予焦爾達諾・布魯諾,他在興高採烈地接受了哥白尼的太陽才是太陽系中心的理論後,便大聲宣布太陽是一顆恆星,而且其它恆星都是不同的太陽。地球在布魯諾時代尚被以為是所有創造的中心,可以想見,當他把這個世界與人類放置到宇宙的陰暗一隅,終究會招致言出患入的苦果。這種肯定宇宙的多樣性、令宇宙變得如此深不可測的異端邪說是沒有任何教條可力挽狂瀾,所以布魯諾只得殺生成仁。
維柯主義是喬瓦尼・巴蒂斯塔・維柯的心血結晶,他聲稱上帝不會以施展奇蹟,而是會利用自然法則來管理世界。維柯還說,人類統治自己的法律是派生於人類內在的精神源流,與神的律法相輔相成。因此,世俗法律擁有神聖起源,是在遙相呼應天父的旨意。溫琴佐・焦貝爾蒂(他通常被看作是神學家多於哲學家)的本體論主義把上帝描述為唯一存有和所有知識之源,知識的存在與神並行不軌。上帝往往又被稱為至高存有,而且還具備其它顯現形式。通過對這個奧祕的反思,真理就不再是無法觸及。
現代最重要的義大利哲學家是黑格爾派唯心論者,貝內托德・克羅齊。克羅齊認定觀念才是唯一現實,他的觀點處處與神學唱反調,非但不相信靈魂不朽,甚至還打算用倫理學與美學取代宗教。在其它義大利哲學分支中應該被介紹到的還有唯覺主義,它主張感覺是接受知識的唯一途徑、批評主義也被稱作準確判斷哲學、新士林哲學是在羅馬天主教會鼓勵下的托馬斯主義重出江湖。
最可圈可點的兩大美國哲學學派分別是超驗主義跟實用主義。超驗主義的經典例子便是拉爾夫・沃爾多・愛默生的作品,其特色就是強調一股超越物質的超然力量。愛默生的許多作品都顯示出東方思想的影響,尤其是他的《超靈》與《報償法則》。儘管實用主義不是威廉・詹姆斯教授原創,不過確實是他努力普及了這個哲學原則。簡單來說,實用主義可以被定義是透過考慮其結果來判斷事物意義跟性質的學說。所謂的真理,對詹姆斯而言“只是我們思維方式的權宜之計,如同‘正確’只是我們行為方式的權宜之計。”(參見他的《實用主義》〔Pragmastism〕)工具主義者約翰・杜威將實驗態度套用到生活裡的方方面面,所以他大概可算作是詹姆斯的呼應者。對杜威而言,成長和變化無始無終,永遠不會到達盡頭。由於長期居住美國,喬治・桑塔亞那這位令人欽佩的西班牙人也位在美國哲學家之列。矢志要手持懷疑的盾牌,來從感官幻覺隨時間積累的誤差保護自己的桑塔亞那試圖引領人類進入更豁達理解的狀態,這被他命名為理性生活。
(除了已經提到的權威,本作者在整理上述的主要哲學思想支派簡史時還借助了斯坦利的《哲學歷史》、莫雷爾《十九世紀歐洲思辨哲學歷史與批判》、辛格《現代思想家與當代議題》、蘭德《近代古典哲學家》、文德爾班《西洋哲學史》、佩里《當代哲學潮流》、漢密爾頓《論形上學與邏輯》以及杜蘭特《哲學故事》)
如此,我們已經或多或少地看過了從泰利斯直到柏格森的哲學思辨發展軌跡。現在,讀者不妨繼續思考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前因與機遇才使得這些哲學思考能夠瓜熟落地。雖然希臘人已證明自己的確對哲學特別情有獨鍾,不過這門科學的科學實在不該完全被歸於他們的天賦。“儘管有些希臘人,”托馬斯・斯坦利寫道:“曾經試圖追本求源他們民族的哲學,但隨著所知愈來愈多,不得不承認東方才是答案。”印度人、迦勒底人還有埃及人的深奧智慧毋庸置疑正是希臘智慧的原本。希臘汲取著埃洛拉、烏爾和孟菲斯的聖所中的遺緒,原始民族的思想精華全都保藏在那。泰利斯、畢達哥拉斯以及柏拉圖都在他們的哲學旅程中邂逅過不少異地教派,他們也從埃及與博大精深的東方那裡帶回智慧。
從這些不爭的事實裡不難看出,哲學實際上是誕生自古代的神秘宗教,並且是直到那些神秘學派衰落之後才逐漸與宗教分道揚鑣。換句話說,渴求能求得艱深哲學思想的人沒有理由不去熟悉作為神聖啟示的至高保管人的那些啟蒙祭司之教誨。神秘學派往往聲稱自己是超驗知識的守護者,可是這些知識也都深奧莫測得難以理解,幾乎只有最天賦異稟人能夠通曉,也唯有已經不再只顧一己私慾、願意為人類無私奉獻者可以接獲啟示。這些神聖機構的地位與它們的普世智慧的實在性已被古時最出類拔萃的哲學家證實,他們都曾親身接觸秘密教義,足可見證箇中奧妙。
說到這裡,一個問題恐怕會呼之欲出:假使這些古老的神秘機構確實如此“意義非凡”,那為什麼如今關於它們的信息,還有它們聲稱握有的奧祕卻只有碩果僅存?答案其實也很簡單:這些神秘學派同時都是秘密社團,它們對啟示的內容守口如瓶,且不惜讓背叛神聖誓言的人付出性命。儘管諸如此類的學派才是古代哲學家的實際思想之源,但這一層關係卻從未被大白於天下。更甚者,經過時間推移,那些教義已變得與他們的宣揚者的名字太過密不可分,反令那真正但卻晦澀的來源——神秘學派——竟被完全遺忘了。
象徵主義是神秘學派的言語,事實上並非僅限於神秘主義和哲學,它是直接屬於大自然的語言,因為活躍在普世規律中的每一法則與律令都能通過象徵符號這個媒介,來呈現傳達給人的有限體悟。百樣玲瓏的存在領域裡的每一種存有形式都能被神聖活動的本質象徵表示。人們也藉由符號來彼此傳達那些超越語言枷鎖的思想,人為的語言向來不足也不配承載神聖觀念,因而神秘學派便選擇使用象徵主義,來更巧妙且理想地保存超驗知識。一個單一的符號能同時具有顯現與不顯現的含義,對明智之士而言寓於該符號的主題相當昭然若揭,但對於無知之輩則仍然只有茫然無知。所以,那些試圖揭開古代教義神秘面紗的人不應該從那些俯拾即是的書籍中尋找,否則有可能會犯下把聖物予狗的錯誤,真正值得探究的地方理應是那些教義的原來沉睡之處。
深思遠慮的古代啟蒙者早已認清民族來去、帝國興衰的規律,還有黃金時代的藝術、科學和理想終將被迷信的黑暗時代蓋過。率先考慮到後世需要的上古先賢著實高瞻遠矚,很早便開始汲汲於確保自己的知識能夠永世流傳。他們將奧祕雕刻在山面上,也隱藏在尺寸驚人的圖像裡,其中每一個都是幾何奇蹟。化學和數學知識皆被他們掩蓋在為無知傳誦不絕的神話中,或是藏在那些尚未被時間消磨殆盡的神殿與拱門裡。他們書寫的字符不會被人們蓄意破壞,也可免於遭到冷酷無情地踐踏。今日的人們紛紛滿懷敬畏的景仰著豎立在埃及沙土上的曼儂巨像,或是帕倫克的梯田金字塔。這些失落的古代藝術與科學都是沉吟不語的證詞,它們一直保護著智慧,直到人們學會運用正確的普世語言——象徵主義。
本書的宗旨是要揭開隱藏在象徵數字或寓言背後的真理,以及古人關於生命內在奧祕的秘密學說儀式,這份教義自創世以來就一直被一小撮啟蒙者緊握在手。受他們啟迪的哲學家也把這套公式留諸於人,經此獲得啟蒙也並非不行。但是,為避免這些秘密被蒙昧之徒歪曲,偉大的奧祕則總是藏在象徵或寓言裡不露相;時值今日,唯有那些可以找到遺失之鑰的人,哲學、科學還有宗教真理的寶庫才會向他們敞開。
俄耳甫斯蛋,引自布萊恩特(Bryant)《古代神話分析》(Analysis of Ancient Mythology)。
俄耳甫斯教的古老象徵符號是一顆被蛇圍繞的蛋,寓意宇宙被充滿激情的創造性精神環抱。蛋同時也代表哲學家的靈魂;蛇是在暗示神秘學派自己。一切的開端始於蛋殼的裂開,人類從物質存在的狀態萌發茁壯,接著歷經哲學新生的胎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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