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主義是一頭好奇心旺盛又精力過人的野獸。選擇相信,包括它們所引起的其它事件,經常會造就出一個壞習慣,那就是產生更多的信仰。就以納粹神秘主義的例子來說,這一切最初的信仰也不過就是對所謂加密歷史的概念的盲目深信,它們的意識形態後代能有所長進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本書探討了很多關於納粹神秘主義的歷史,以及這個主義本身,毫無疑問的是,這種信念之所有會一再被拓展就是因為人們竭力想要解釋第三帝國的恐怖暴行。
人類經常痴迷於神秘學和超自然而不可自拔,這是因為它們向變化莫測的存在承諾了更加風光明媚的前景,並給予了我們苦苦追尋的邪惡的問題的最終解答,所以我們不難理解為什麼會有些人試圖以超越人類的範疇來解釋納粹主義。我們在前言裡就已指出,甚至連一些嚴肅的正統歷史學家都想把希特勒置於人類的行為光譜之外——即使是最令人髮指的罪行也容不下他。
在他們眼裡,希特勒代表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邪惡,甚至完全超乎了人類天性中為惡的一面所能企及的程度。至於其他人則更樂於接受有非人類的宇宙邪惡實體存在的想法,他們身處在被上帝拋棄的外在黑暗之中,於是希特勒和納粹黨的例子充分說明了只要在適當的情況下,這股黑暗就會主宰人性,是為“惡魔開始干涉歷史的時候”。
儘管如此,關於惡魔的嚷嚷倒反而更常被與精神錯亂相提並論:人們當然可以顫抖地想起歷史上總是有這麼一群不幸的傢伙,他們自以為自己的同胞已經被黑暗勢力所控制,所以從此變成了無法無天的狂人。
我們已經看到,國家社會主義實際上可以追溯到奉行種族民族主義的神秘主義者,他們全心全意地相信史前日耳曼種族的存在,而且後者的優越性已經被隨著經年累月,通過神奇不已的純正雅利安血脈被傳承到了當代德國人身上。
例如布拉瓦茨基夫人,魯道夫・史代納及其他神智學家的奇談怪論似乎也證明了在非常久遠的過去,確實存在著一個猶如神話般的雅利安種族,而且他們曾在失落的亞特蘭提斯,雷姆利亞以及傳說中的圖勒島上建立過輝煌的文明。
對真正的納粹神秘學力量(這不是指納粹自己相信)的堅信,似乎也依舊在我們對被抱持種族民族主義和泛德主張的神秘主義者所至死不渝深信的傳說的迷戀中歷久彌新。
各式各樣的超自然事物都有屬於各自的信眾,無論他們是相信天外來客、幽靈、超越人類的黑暗和惡魔勢力還是極為先進的史前文明,一如亞特蘭提斯和雷姆利亞;在我看來,這樣的信仰正是出現在20世紀下半葉的納粹神秘主義神話的演進核心。因為如果超自然的事物真的存在,那麼憑什麼納粹不會發現並試圖利用這股力量來實現他們可怕的野心呢?
但這個問題答案卻完全是否定的:正如我們已經看到,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希特勒曾接受過什麼神秘的黑魔法啟蒙,何況他甚至藐視任何形式的神秘主義(尤其是希姆萊在維威爾斯堡搞得那一套,例如他那病態的聖杯城堡),這點有諸多史料可查。事實上,希特勒對這些東西根本是興趣缺缺,他甚至一次都沒有拜訪過維威爾斯堡。
那麼,希姆萊這人又是如何呢?他不是曾在他的騎士團城堡裡同那班集團領袖一起實踐過黑魔法儀式,企圖聯繫逝去已久的條頓人靈魂嗎?
當然,這回問題的答案就是肯定的了。然而,這那些神秘學作家在這些年來還是不斷在重蹈覆轍,他們總是認為就因為希姆萊曾試圖聯繫超自然力量,所以這些力量的存在自然就該是毋庸置疑。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懷疑論者,但不是什麼都不信的懷疑論者(*),所以我不能說超自然力量不存在,但這也不代表我會承認它們確實存在。因為坦白講,沒有人有辦法斷言。但是,把希姆萊對於超自然的看法等同於超自然本身是否真實卻是我們絕不應該認可的。
(*)請參見本書在最開始引用過的翁貝托・艾可的話。
肯・安德森(Ken Anderson)在他的《希特勒與神秘學》(Hitler and the Occult)中曾提過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的觀點:
“從他們掌權的早期開始,希特勒和他的納粹黨羽幾乎可以說是都被包圍在了一種神秘主義的光環之中。相較起20世紀的其它任何運動,他們的光環似乎是最可以稱得上是神秘主義體驗的一個。希特勒就這樣從這個無形的結構中崛起,成為了一個神秘學神話。
在當代神秘學作家的推波助瀾下,這種幻想在今天已經變得更加猖獗。但我們並沒有在其它偏差的文明身上發現這種神秘學氛圍...”
對此我們還可以補充說,圍繞著納粹的神秘主義光環之後又被通過攝影和電影而被加強並向整個德國社會傳播,在這方面尤其得要提到萊尼・里芬斯塔爾的惡毒宣傳電影,包括《意志的勝利》與《奧林匹亞》,而且這幾支片子無不大力榮耀德國人,強調雅利安人有多麼優越不俗。
要是沒有這些精於自我抬高的大師,那麼納粹恐怕就真的什麼也不是了。
正如早期的種族民族神秘主義者選擇廣納史前神話學的各種元素,藉以為日耳曼“主人種族”構建出一個沒有半句實話的歷史,許多神秘學作家亦接受了納粹黑魔法師及其惡魔盟友的形象,他們也是由此創造出了一部同樣虛偽的第三帝國史。
建立在他們的武斷猜想之上的單薄大廈獲得了與之相混合的東方神秘主義的“支持”,根據後者的觀點,有一群揚升大師悄悄居住在被隱藏的城市裡,而且他們才是這顆地球上的人類命運的真正控制者。無論它們究竟有幾分真實,這些神話誠然都相當精美而標緻,但它們遭西方作家劫持,並被那些人用於將納粹主義同東方的神秘學力量聯繫起來的嘗試卻是不折不扣的悲劇。
另外我們也目睹了納粹的宇宙學,例如那顛狂無比的“冰世界”理論,還有來自好幾個世紀以前,儘管宏偉但卻站不住腳的聲稱地球乃是一顆佇立在無垠的岩石上的泡沫的主張。而且它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反而還構成了流行於20世紀的非主流宇宙學迷戀的一部分,空心地球理論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它還頑固地堅持到了今天。
另一個說明第三帝國是如何被各種千奇百怪的謠言所充斥的例子就是納粹飛碟的說法,當然這個概念部分是源自於一些很引人入勝(但尚未定論)的證據,但另一部分倒是確實有著無可辯駁的證據作證,它們證明了納粹科學家確實試驗過極為激進的飛機設計和武器系統。多虧了像是雷・帕默這般機靈的輿論操縱手,神秘莫測的UFO其實也有可能可以被利用那些關於納粹的謠言來“解釋”,也就是那些已經成熟的高性能碟形飛機。
而且我們都有目共睹的是,這樣的想法反過來又衍生出了另一種觀點,亦即有些人認為納粹高官已經乘著這些碟形飛機逃出被盟軍攻陷的柏林。再一次的,各種極不尋常的說法開始堅稱納粹其實還藏身在南極,有一些著實令人困惑不已的事件對此功不可沒,如伯德少將那一敗塗地的跳高行動,不過有許多納粹戰犯確實從第三帝國的廢墟中死裡逃生,並流亡於南美各國卻是不爭的事實。
所有這一切都為陰謀論者提供了一碗東拼西湊的組合大雜燴,他們依此搭建出了一幅夢魘般的場景,在場經有駭人的秘密力量正心懷不軌地拉動細線,然後我們就跟著這些細線翩翩起舞。
雖然這麼說可能是老調重彈,但我們在這裡所看到的其實是一個典型的二加二等於五的示例。
如同我們在前言裡已經指出,隨著時間推移和重要證人一一逝去,任何為納粹主義和它所帶來的恐怖找出充分解釋的機會幾乎已經再也沒有了。
為此我們形同是就這麼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只要我們一日還是人類,那麼它就會終身困擾著我們,這個問題就是:為什麼?
令這個問題變得更加讓人不敢直視的是,它的答案並不存在於所謂外在的黑暗,也不是“絕對的他處”之中,因為答案其實就藏在一個離我們更近在咫尺,但卻也最讓人害怕不已且仍有待探討的領域裡面:那就是人類的心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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