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視之眼
因此,尼采提出的那藐視虛無主義高舉的慘淡真理、超越一切人類社會價值並企圖按自己的形象使自己成神的“超人”理念,會成為超人類主義的宏圖大志的代表絕非偶然。超人類主義是近來正越來越普及的一場偽科學運動,其宗旨是要完善人類的身體與心理本質,通過人與機器融合的方式來實現永生不朽的最終目標。簡單來說,超人類主義就是要利用現代科學的所有進展來貫徹人類的潛能,並完成長生不老的美夢。
在過去數十年裡,這些想法已經在好萊塢掀起了波瀾,譬如史丹利・庫柏力克根據亞瑟・克拉克的原著翻拍的電影《2001太空漫游》。其它沿循著這股超人類主義流行的電影還有改編自菲利普・K・狄克的《機器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的《銀翼殺手》、《駭客任務》、重拍的《機械戰警》以及《阿凡達》和《普羅米修斯》。在《藥命效應》中,布萊德利・庫柏飾演的是一位艱苦的作家,他藉著服用一種被稱為“聰明藥”的益智藥成功名利雙收。再舉一個最近的例子,由瓦昆・菲尼克斯主演的主角在《雲端情人》裡與一台AI電腦墜入了愛河,還有強尼・戴普也在《全面進化》中被“意識上傳”到了電腦裡面。超人類主義的主題同樣也少不了出現在其它媒體,像是電視影集《星際奇兵SG-1》、經典的漫畫與動畫《攻殼機動隊》、角色扮演遊戲《裂痕》和《最後一戰》、《駭客入侵》、《生化奇兵》等電玩遊戲,在《生化奇兵》系列裡,人類研發出了能夠賦予他們有如魔法般的力量的技術,包括心靈感應與超人力量。
當紅女演員史嘉蕾・喬韓森主演的《露西》可說是最有MK-Ultra計劃的影子,這部電影聲稱只要使用“增強腦力”的藥物,就可以幫助我們擴展自己的意識,進而實現超人類主義的終極目標。電影的片名按照解釋是取自生活在大約三百二十萬年前的最早人類(南方古猿)露西的化石。有趣的是,露西就好比是一個全新的夏娃一樣,她最後脫胎換骨成為了第一個“超人類”。關於這個片名其實還有另一個線索:那副化石之所以被命名叫做“露西”實際上是受到披頭四樂團1967年的專輯《比伯軍曹寂寞芳心俱樂部》中的〈露西在綴滿鑽石的天空〉一曲啟發。儘管約翰・蘭儂最初否認,但保羅・麥卡尼在接受《原汁原味》(Uncut)雜誌採訪時終於承認,這首歌是在描寫LSD(註1)。
超人類主義是對源自於社會達爾文主義和優生學的危險地完美人類信仰的延伸,洛克菲勒基金會的資助使得優生學在20世紀初蓬勃發展,這是在它因為納粹政權的恐怖而變得聲名狼藉之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這些實踐改頭換面變成了模控學(cybernetics)傳入美國,其目的是要發掘先進的人口治理方法,它的演變可以概括為兩個方向:其一是個人電腦的發展,其二是相形之下顯得默默無聞的又名MK-Ultra計劃的CIA“心智控制”項目,這個項目大大促進了致幻藥物的擴散,使得這個社會變得愈來愈接近阿道斯・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中描繪的情景。
非常奇怪的是,這兩條軌跡其實代表著一個由來自魔法與神秘主義的古老信仰的聯合使命,既涉及神秘學也是承襲自共濟會及其現代衍生物,新紀元運動。即使超人類主義試圖描摹出死板的科學理性主義,但追根究底它其實就是基於《創世紀》神秘哲學,魔鬼在這個故事中向亞當和夏娃允諾,他們一旦食用“分別善惡樹”的果實,就可以“成為神”。他們的原型是中亞的古代薩滿,這些人擁有一種可以使人“醍醐灌頂”的禁果,或稱精神活性物質,亦為現在所稱的“宗教致幻劑”,這讓他們可以和屬靈世界或“神明”溝通。這裡的綜合意義在於,電腦就正是被等同於分別善惡樹的“果實”,透過個人電腦集結而成的全球網絡或互聯網,就形同於是在塑造出一種集體意識,人類由此一舉躍升為神,或是那聳立在一元美鈔背面的共濟會“全視之眼”。
超人類主義者認為,這種至高無上的人工智能就是在預示著他們所說的“奇點”來臨。Google公司的工程總監雷蒙德・庫茲威爾(Ray Kurzweil)就是這種想法的重要表率之一,在此人的領導下,向來以“不作惡”這句座右銘自居的這家公司在最近開始擴大業務範圍,包括人工智能(AI)和延壽等超人類利益相關。據超人類主義者說,所謂的奇點將標誌著人類透過“意識上傳”形成的後人類時代,還有通過與互聯網合一來達到永生,這可以被比擬為新紀元運動中的“集體意識”或“全球腦”這些概念。
宗教體驗
按照現代精神病學的理解,精神分裂症常有的脫離現實和幻廳等症狀可以被類比為古代神秘主義者的恍惚狀態,以及他們俗稱的與“神”合而為一的體驗。魯亞里達・歐文(Ruaridh Owen)在發表於《皇家醫學會期刊》上的文章〈精神分裂症——從惡魔到疾病〉(Schizophrenia – From Devilry to Disease)中解釋說,雖然這類病例曾經被當作是受惡魔附身的實例,但它們在今天已被視為是可治療的精神疾病(註2)。精神分裂症引起的症狀出現在歷史記載中有數千年,遍及古埃及、印度、希臘、中國、伊斯蘭文明甚至還包括歐洲的女巫。
說到底,超人類主義就有如是所有現代神秘主義,它們都是構築在恢復這些傳統的企圖上。這麼說聽起來也許很荒唐,但這正是超人類主義的擁護者在他們自己的出版物中暗示的東西,儘管他們極為小心翼翼,從不肯開誠布公,畢竟如果他們真的承認的話,那麼他們的所有聲譽就會一掃而空。舉例來說,當今超人類主義的其中一個主要倡導者便是牛津大學的教授尼克・博斯特羅姆(Nick Bostrom),他也是人類+(Humanity+,前稱世界超人類主義協會)的創始人之一,他承認該組織“成立的目的是要發展更成熟且能獲得學術認可的超人類主義形式,至少在一些批評家眼中,它已經擺脫了從最早的幾次會議開始就一直陰靈不散的那些‘文化’影響。”(註3)
即使如此,在《超人類主義思想史》(A History of Transhumanist Thought)中,博斯特羅姆在討論超人類主義的歷史時仍然明確地將其與神秘學歷史的偉大特徵和潮流關聯起來,但卻又不致暴露它們與這個傳統的聯繫。博斯特羅姆公開承認,超人類主義就是建立在煉金術和神秘主義之上的。學者普遍同意“神秘主義”意在追求與“上帝”的合一。然而,引鑒歷史,神秘主義一直都是遊走在正統宗教傳統之外,反而通常都是坐落在異教秩序裡,它們的實踐及對上帝本質的理解皆與異教近似。與正統的理性宗教經歷相反,神秘主義試圖與“靈體”或者說“諸神”打交道,同時也致力於追尋“奇蹟”或魔法。
正如《大英百科全書》對於這個條目的文章所言,在宗教體驗中其實存在著兩種相去甚遠的類型。第一種通常和正統宗教傳統相關,是源自對上帝的崇高和祂的屬性的掛念:
“...特定的體驗,例如無垠宇宙的奇蹟、在神聖或聖潔面前的敬畏與神秘感、依靠神的力量或無形的秩序堅定起來、伴隨信念處在神的審判下的內疚與焦慮感,或是遵循著對神的寬恕的信仰的和平感。ㄧ些思想家也指出了宗教對生活目標和個人命運的影響。”
這種類型的體驗與神秘主義有著鮮明對比,後者往往與宗教或神秘學異端有關,按照《大英百科全書》的說法,那是“明確的神秘體驗,是超越任何表達方式的與神合一。”所以,儘管前者是純粹理性的,但神秘主義卻涉及了某種類型的感官體驗。正因如此,神秘體驗實際上就是對“神”的曲解。因為上帝是一個有意識但非物質的實體,所以祂便被錯誤地以為是由“精神”構成的。所以說,任何伴隨令人費解的現象的體驗,即便可能有ㄧ些還未發現的科學基礎,都被錯解成了“超自然”的一部分。同樣的,任何有意識的非物質實體,如靈體或惡魔都會很容易被誤認成是“神”。
神經科學研究現在已經證實了這種二分法的生理基礎。譬如,據賓夕法尼亞州大學的靈性與心智中心的主任安德魯・紐伯格(Andrew Newberg)發現,佛教僧侶和天主教修女在進行“宗教”冥想期間,他們的大腦活動會開始趨緩。在冥想者都報告說他們達到了完全專注與“合一”的狀態時,額葉的活躍會漸漸增加,但是右頂葉則會減少。然而,在其它宗教體驗中,例如禱告或讀經卻會顯示出相反的結果。神經學家邁克爾・斯皮齊(Michael Spezio)奧和妮娜・阿扎里(Nina Azari)透過研究發現,無論是右頂葉還是額葉的活動都會增加。(註4)
同樣的,致幻藥物的使用也可以誘發強烈的心理體驗,這些體驗可能會被誤以為是某種“神性”。許多試用過迷幻劑的人都報告稱他們遇見了深刻的經歷,這些經歷甚至使他們改變了自己的生活來變得更好。這些應用確實非常有可能可以帶來一些正面作用。根據使用劑量的不同,自然界裡有許多物質都可以既是良藥又是毒藥,有時更是兩者皆是。話雖如此,毒品絕對是有害頭腦的毒藥。有些人認切地把它們當作“特效藥”是非常不負責任的做法。或許《古蘭經》2:219已經對此有了很好的總結,這段經文提到有些東西雖對世人有益但仍是大罪,而且罪過大過於益處。
卡巴拉
儘管超人類主義者同時對科學與迷信滿懷興趣看起來似乎很矛盾,但魔法其實一直從未放棄過要為自己披上“科學”的外衣,換句話說,就是偽科學。自18世紀的啟蒙運動以來,西方社會便進入了一個講求懷疑的時期,被貶低為“迷信”的宗教遭到大肆抨擊。這種精神遵循著經驗主義,其認為凡是無法被科學證明的事物都無異於“神話”。然而,儘管魔法的可能性在近來屢遭否定,但它已經行之有了好幾個世紀,而且不過是在應用著尚未被現代科學承認的物理法則而已。即使如此,由於它經常被用於有害的邪惡目的,而且時而涉及可憎的欺騙與實踐,所以數個世紀以來對魔法的指責從未少過。因為往往被視為是怪人和惡徒的玩物,所以它轉而改以“靈性”作為什麼造福人類的幌子。出於這個緣故,所以魔法常常被和科學,特別是醫學聯繫起來,古往今來的魔法師在這個領域都會被認可是“治癒者”。
魔法主張利用自然隱藏的力量,其中有些是真實的,有些是想像的。因此,數個世紀以來有很多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科學家同時也是魔法師,他們孜孜不倦在擴展知識與發揮那些力量。馬塞爾・莫斯(Marcel Mauss)曾指出:
“魔法與科學息息相通,就如同它本身也與技術密不可分。它不僅是一門實際的技藝,而且還是一座思想的倉庫。它非常重視知識,畢竟這就是它的原動力之一。事實上,知識對魔法來說就是力量...它迅速為我們界定了植物、金屬、現象、存有與生命為何,並成為了天文、物理以及自然科學的早期倉庫。魔法的某些分支,例如占星術和煉金術在古希臘其實就被稱為實用物理學。這就是為什麼魔法師會有physikoi之稱,以及為什麼physikos會變成魔法的同義詞。”(註5)
獻給古代垂死之神(dying-god)的儀式是最遠古的魔法實踐的例子之一。詹姆斯・弗雷澤(James Frazer)在他的《金枝》(The Golden Bough)裡最先注意到死亡與復活之神這個原型不斷的反覆出現,他的這本著作對歐洲的文學與思想產生了無遠弗屆的影響(註6)。即便現代的異教徒矢口否認,並且堅持是充滿偏見的教會一直在無知地誣衊他們崇拜的“角神”(horned-god),但事實是垂死之神從來都是被當作邪惡之神看待(註7)。在遍及古代中東的各式崇拜中,儘管名字會因地有異,不過垂死之神大多都被認為是在冬至時死亡,並在春分或復活節重生的太陽。他的女神配偶是“晨光之星”金星,雖然兩者可能很常會被誤以為是同一位神祇的兩面。垂死之神普遍被認為是冥府之神,他在那裡統治著無數“死者的靈魂”,也就是那些脫離肉體的實體,根據許多早期文化的解釋應該是這麼回事。縱然西方學術界對不具形體的實體的概念嗤之以鼻,並且堅稱這毫不合乎科學與經驗主義,但縱觀整個人類歷史,相信這種實體存在的信念卻從未缺席過。數百年來它們一直以各種不同的名字出現,包括幽靈、妖怪、惡魔、矮精靈、妖精、仙子,還有在伊斯蘭教中它們被稱為“鎮尼”(Jinn),這在英文中一般被翻作genie。到了最近,它們甚至又改變名目成了天外來客。
對垂死之神的敬拜通常會牽涉某種迷幻過程,這會產生出一種好似“神”能夠徹底擁有該崇拜者的狀態。這些儀式一般會包括對神的死亡與復活神話的模仿,其中還會上演人類獻祭,大多時候是孩子,接下來按照慣例就是性狂歡的時候。祭司與女祭司彼此的儀式性魚水之歡是在展現出男神和女神的模樣,這被叫做“神聖婚姻”(Hieros Gamos)。所以,正如詹姆斯・弗雷澤所解釋,“神聖國王”就是由此產生,他不只是暫時的統治者,更是神在俗世的實際化身。
崇敬垂死之神的一個早期例子是埃及,以色列人從那裡學會了敬拜該地的垂死之神奧西里斯,這就是金牛犢事件的始末緣由,使得摩西氣急敗壞地摔毀了《十誡》石板。在他們進入巴勒斯坦後,猶太人仍繼續崇拜著為迦南人熟悉的垂死之神巴力。據《申命記》18:9-10記載:
“你到了耶和華─你神所賜之地,那些國民所行可憎惡的事,你不可學著行。你們中間不可有人使兒女經火,也不可有占卜的、觀兆的、用法術的、行邪術的、用迷術的、交鬼的、行巫術的、過陰的。凡行這些事的都為耶和華所憎惡;因那些國民行這可憎惡的事,所以耶和華─你的神將他們從你面前趕出。”
根據《聖經》,上帝因為這些行為於是懲罰猶太人,先是讓亞述人興兵攻擊他們,然後是巴比倫人,後者在公元前6世紀上半葉把他們通通囚禁起來。然而,相比起痛改前非,已經具有神秘傾向的猶太人卻通過創造出卡巴拉來重塑了猶太教的教義,這標誌著垂死之神崇拜與巴比倫魔法、占星學以及數字命理學的合作。據《古蘭經》,ㄧ群離經叛道的巴比倫猶太人已經把他們的靈魂出賣給了“惡魔”好換取魔法,而且這還被他們錯誤地歸咎於所羅門。伊斯蘭教認為所羅門是上帝的選民之一,上帝賜予了他許多恩賜,包括與動物交談和控制風的能力。他甚至還被賦予能夠操縱“鎮尼”來建造那座金碧輝煌的耶路撒冷聖殿的權柄,後來這座聖殿被巴比倫人拆毀。
依據伊斯蘭教傳統,被所羅門娉用的鎮尼將它們的知識寫進了一本被埋在所羅門的寶座下的書裡。之後這本書被重新發現,裡面收錄了關於魔法的知識,並被不對地掛名於所羅門。所羅門的魔法知識的傳說就這樣一直綿延有好幾個世紀,ㄧ個例子便是17世紀的魔法書《所羅門的小鑰匙》(The Lesser Key of Solomon),它的第一部分題為〈惡魔召喚〉(Ars Goetia),其中描述了被所羅門王用魔法符號喚起並封印在青銅器皿中、供他使喚的七十二惡魔。在惡魔學中,印章或紋章(sigil)是魔鬼、惡魔或類似的靈體的簽名,通常是用於簽下一個靈魂。
公元前538年,巴比倫被在居魯士大帝帶領下的波斯人征服。波斯人信奉瑣羅亞斯德教,後來這個宗教也被崇尚垂死之神的卡巴拉教感染,由此便催生出了賢士教派(Magi),魔法(Magic)一詞即是源自於此。然而,如同學者R.C・策納(R. C. Zaehner)證明,賢士實踐的那些儀式其實並不屬於瑣羅亞斯德教,儘管它們一再被歸名給其創始人瑣羅亞斯德。一言以蔽之,這些賢士奉行的神秘儀式實際上是在崇敬波斯版的垂死之神密特拉。在紙莎草文獻上甚至還有術語稱呼密特拉是“波斯的普羅米修斯”(註8)。普羅米修斯在數個世紀以來一直都與神秘學派的垂死之神關係甚切,因此也與路西法有關。就像撒旦一樣引誘人類染指分別善惡樹,普羅米修斯也從眾神那裡盜取了解放人類的火焰。
邪門的賢士的秘密儀式都是徹夜狂歡,而且人們會在儀式期間服用霍麻(Haoma),這是一種以瑣羅亞斯德教的神聖植物調製而成的迷幻飲品(註9)。與霍麻相當的還有索麻(Soma),亦即早期印伊文化以及隨後的吠陀與更偉大的波斯文化的重要儀式飲料。《梨俱吠陀》和瑣羅亞斯德教的聖典集《阿維斯塔》經常提到這飲料,霍麻一直以來也都被與分別善惡樹關聯在一塊(註10)。波斯人常有言:“霍麻是阿胡拉・馬茲達在生命之泉裡種下的第一棵樹,喝下這飲料的人將能永生不死!”(註11)。
縱然關於作為原料的到底是什麼植物有諸多猜測,但確切的共識仍然遲遲尚未出現。我們只知道它被描述為是從某種植物的秸稈中提取的汁液。普魯塔克曾敘述過賢士是如何用一匹狼來向邪惡之靈獻祭。“在一團砂漿中,”他說:“他們在呼喚黑帝斯(阿里曼,瑣羅亞斯德教的惡魔)和黑暗力量同時會開始捶磨一種叫做霍麻的藥草,然後藥草會被與被殺死的狼的血液ㄧ起攪拌,接著他們再把它端走,擺放到陽光絕不會照射到之處。”(註12)
居魯士釋放了被囚禁的猶太人,有許多人於是重回巴勒斯坦,雖然也有其他人選擇走向其它地方,尤其是埃及跟小亞細亞。在那裡,卡巴拉主義者深為巴比倫賢士感到迷惑,而且這些賢士也發揮了深遠的影響,特別是對希臘哲學而言。就如生活在公元1世紀的老普林尼就這麼記載說:
“東方毋庸置疑是(魔法)的發跡地,是瑣羅亞斯德在波斯首開先河。所有權威對此都口徑一致...我注意到在古時候,幾乎總是如此,總有人會試圖在這門學科中找尋文學榮耀的高潮,至少畢達哥拉斯、恩培多克勒、德謨克利特以及柏拉圖都曾越過海洋,為追尋真理而遠走他鄉,不同於一般的旅行者。他們在回到自己的祖國後便會四處宣揚魔法,同時又藏起其秘密教義。”(註13)
密特拉主義對希臘的第一個影響就是俄耳甫斯教,其又反過頭來影響了狄奧尼索斯或巴克斯神秘學派,這幾位神祇都被等同於希臘的冥府之神黑帝斯。赫拉克利特是公元前6世紀的希臘哲學家,他把巴克斯教的儀式與那些賢士聯繫起來並評論說:“如果他們是為了狄奧尼索斯才舉辦遊行和為這羞恥的器官(phalli)唱頌讚美詩,那麼這必將是粗鄙無恥的行為;可是黑帝斯與狄奧尼索斯本是同一,所以對他們的致敬都是同樣瘋狂,慶祝巴克斯的儀式亦是如此。”(註14)至於“夜行者、賢士、巴克伊、萊奈還有啟蒙者”這些人都被他恫嚇會在死後有得受了:“誰叫他們盡是以毫不聖潔的方式在實踐秘密儀式。”
猶如賢士會服用霍麻,最出名的古希臘秘密宗教儀式,厄琉息斯秘儀使用的卡吉尼亞(kykeon)也被認為是某種可以影響神智的混合釀造物。厄琉息斯秘儀每天都會在古希臘的厄琉息斯(今埃萊夫西納)為得墨忒耳與珀耳塞福涅舉行啟蒙儀式。這些神秘學派會重演珀耳塞福涅被冥府之王黑帝斯從她的母親得墨忒耳身邊綁架的故事。這些儀式的用意是要通過韻律和麻醉來實現“神”對人的佔有。這種狀態被希臘人稱作“對神的發狂”(enthusiasmos),源自於entheos,它的意思是“被神激勵和擁有”,這也是英文單詞熱情(enthusiasm)的典故。
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深受俄耳甫斯教熏陶,爾後他也對柏拉圖多有啟發。從柏拉圖繼續衍生出了新柏拉圖主義傳統,這是構成羅馬文化的重要神秘傳統之一。在埃及的亞歷山卓,賢士、猶太法師和希臘哲學家又互相交織造就了赫耳墨斯主義、諾斯底主義及其它各式古代神秘學派。諾斯底主義是一種基督教異端,來自於哥舒姆・肖勒姆(Gershom Scholem)稱之謂的“猶太諾斯底主義”,亦即發展成卡巴拉的早期猶太神秘主義。儘管不同諾斯底派的宇宙論有別,但它們的核心理論都是對《聖經》的逆向詮釋,上帝在這種詮釋下變得十分邪惡,反而是魔鬼成為了把人們引向分別善惡樹的好人。
赫耳墨斯主義是一門宗教與哲學傳統,主要是奠基於傳聞中的古老埃及聖賢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三重偉大的”)的託名作品。這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被集結成冊的典籍被並稱為《赫耳墨斯文集》,流傳迄今。另一份更長的版本被阿斯克勒庇俄斯(Aesculapius)保存在了拉丁文譯本裡,他可能是在公元3世紀獨立完成了這個工作。“我們的先人,”據阿斯克勒庇俄斯說:“發現了創造眾神的祕法。”他們製作雕像,“而且因為他們無法創造靈魂,所以他們召喚來惡魔或來使的靈魂,並利用聖潔與虔誠的奧祕來把它們置入眾神的仿像中,於是它們便獲得了可為善為惡的力量。”(註16)
聖殿騎士團
這些早期的神秘傳統在往後的幾個世紀通過活躍於土耳其南部哈蘭的賽比恩人(Sabians of Harran)的神秘社區繼續延續下去。作為古典哲學作品的翻譯者的賽比恩人腐化了伊斯蘭世界,使得諸如蘇菲主義等神秘主義形式接連出現,而且最重要的是10世紀時的精誠兄弟會(Brethren of Sincerity),後來的卡巴拉主義者對這個團體有著高度讚譽(註17)。精誠兄弟會的創始人出身自異端穆斯林傳統的伊斯瑪儀教派,這是什葉派帳下的一個派別。
伊斯瑪儀派最負盛名的其中一位領袖就是被稱為“山中老人”的哈桑・沙巴(Hasan ibn Sabbah),就是他創立了名喚阿薩辛的恐怖組織。這個組織的阿拉伯名字是“Hashishim”,也就是“大麻吸食者”。如馬可・波羅所載,沙巴會為他的新兵提供大麻,好蠱惑他們追隨自己的諾斯底意識形態與投身恐怖主義。又被叫做尼扎里-伊斯瑪儀派的阿薩辛倖存者一直興旺至今,在今天他們是處在阿迦汗四世的領導之下。
根據玫瑰十字會的傳說,有一班名叫聖殿騎士團或所羅門騎士團的騎士組織與這些阿薩辛或賽比恩人有過接觸,並“救濟”了不少這樣的東方神秘主義者,甚至安排他們到了蘇格蘭,他們在那裡奠定了蘇格蘭禮共濟會的傳統。然而,隨著這個組織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裡於重要的軍事與政治方面都變得愈發強勢,法國國王終於在1307年下令全面逮捕聖殿騎士。他們被冠上的罪名包括實踐巫術、悖逆基督教信仰、在秘密啟蒙儀式中朝十字架吐口水或撒尿、崇拜黑貓外形的惡魔、進行雞姦和人獸交。聖殿騎士還被指控在暗地膜拜一副被稱為巴風特的骨頭或骷髏,並用未受洗的嬰兒的鮮血或脂肪來塗抹它。有很多聖殿騎士慘遭處決或監禁,騎士團的最後一位總大師雅克・德・莫萊也在1314年被活活燒死。
聖殿騎士團是受法國南部的貴族資助,特別是安茹和阿基坦家族,他們後來與英國貴族聯姻締造了金雀花家族。這些不同的家族皆與聖杯傳說有所牽連,這個傳說也是雨果・德・帕英(Hugues de Payens)在1128年前往歐洲遊歷時宣揚卡巴拉教義產生的結果。長久以來都有傳言聲稱,聖殿騎士團在聖地發現了一批價值連城的“寶藏”。事實可證,聖殿騎士團確實在古老的耶路撒冷聖殿下展開過挖掘工作(註18)。它們可能在那裡發現了《光明之書》(Sefer ha-Bahir)這本古籍,這本書實際上是一系列殘缺不全且複雜的文本的集合,對學者來說仍然充滿謎團。有卡巴拉學者推測,它所表達的諾斯底思想很可能正是賽比恩人和曼底安人碩果僅存的失落傳統。據肖勒姆指出,儘管是誕生自更早的傳統,但在法國南部興起的卡巴拉代表的仍是屬於公元1世紀的失落諾斯底傳統的雜燴,其本來早已被猶太教遺忘,但又透過《光明之書》被重新發掘。
歐洲皇室也採用猶太傳統中的象徵來當作自己的紋章。英國國王採納的是猶大之獅、法國國王是百合花、金雀花家族是紅玫瑰。《聖經》〈雅歌〉的第二章最得神秘主義者與卡巴拉主義者的青睞,因為他們的秘密寓言“愛”就是以“我是沙崙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這句話開始。《光輝之書》(Zohar)是中世紀最重要的卡巴拉文本,它的開頭就是對這段經文的闡釋,它將玫瑰直接等同是“猶太教的會眾”。經常又被稱作“天國的神秘玫瑰”的玫瑰花亦代表聖母瑪麗亞,她被秘儀性地理解為女神或金星的象徵,換言之就是卡巴拉中的女性原則舍姬娜(Shekhinah)。這朵玫瑰有五片花瓣,呼應著五角星或路西法的五芒星,路西法是金星最初的拉丁文原名。
大部份的神秘學歷史都格外注意聖殿騎士團的歷史,因為它標誌著西方神秘傳統的誕生,而且那些騎士也被看作是在為“自由”獻身的反宗教之戰中壯烈成人的烈士。事實上,聖殿騎士團是被轉手給了它們的對手醫院騎士團,或名聖約翰騎士團,該組織成立於1023年左右。在1099年的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攻陷耶路撒冷後,這個組織便成為了教宗門下的宗教和軍事團體,負責聖地的維護與防衛。在穆斯林重奪聖地後,醫院騎士團從屬地羅得島轉移陣地往馬耳他,並在此後更名為馬耳他騎士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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