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15日 星期五

傑佛瑞・愛潑斯坦、富蘭克林醜聞案與政治勒索

https://www.unz.com/runz/american-pravda-jeffrey-epstein-the-franklin-scandal-pedophilia-and-political-blackmail/ 


By Ron Unz



川普拒絕公開愛潑斯坦名單引發的軒然大波


數個月前,川普政府兌現了其競選承諾之一,解密了大量有關於甘迺迪遇刺事件的檔案,它們在時隔六十多年後終於得以被公開。


在這堆未經刪節的文件中幾乎沒有什麼新奇或引人注目的內容,其中比較有意思的是一份備忘錄提到,長久以來擔任CIA反情報部門負責人的詹姆斯・安格爾頓(James Jesus Angleton)與摩薩德有極為密切的關係,甚至有人懷疑他在私下協助以色列的核武計畫。這個消息迅速在Twitter上傳播開來,不少部落客也紛紛開始討論這些話題。


固然這些事情相當引人入勝,但說實話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舉例來說,知名的調查記者西摩・赫什(Seymour Hersh)早在其1991年的暢銷書《參孫的選擇》(The Samson Option)中就已經揭露了安格爾頓與以色列情報部門的密切關係,邁克爾・派珀(Michael Collins Piper)則在1994年出版的開創性著作《最後的審判》(Final Judgment)中指出安格爾頓是以色列的間諜,並且他對以色列的核武發展有著極為重要的貢獻。的確,就在安格爾頓於三十七年前去世後不久,《華盛頓郵報》曾在一篇文章中透露他“據說曾協助以色列取得核武的研究數據。”因此,如果某些事情早在三十七年前就已經被廣泛傳開或懷疑,那麼就算現在終於有一份政府解密文件證實了一切,也很難稱得上是什麼驚天大發現。


不過,大眾也因此重新燃起了對甘迺迪遇刺事件的興趣,這促使麥可・惠特尼(Mike Whitney)就這個話題採訪了我。我趁著這個機會將過去六年來的研究總結成了一篇長文,它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的讀者和關注。



在本月早些時候,川普突然收回了自己本來的承諾,決定不再解密與公佈另一起同樣備受矚目的刑事案件的相關檔案,這一令人錯愕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也理所當然地引發了輿論的極大反彈。


時間回到2009年,當時有一位名叫傑佛瑞・愛潑斯坦的神秘富豪因為涉嫌性侵未成年人,並將她們販售給數十位美國最富有、最有權勢的人物而遭到逮補,更有傳言稱他實際上是在為外國情報部門效力並經營了一個性勒索集團。據媒體報導,在他位於紐約市的豪宅保險箱裡已經發現了大量足以成為呈堂罪證的照片和錄影。


六年前的星期二,就在愛潑斯坦被捕不久後,我發表了一篇長文,試圖從更廣泛的視角去看待這起事件,因為勒索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控制美國許多高層政治人物的秘密手段。



我在那篇文章中解釋說,我從來沒有很認真看待網路上流傳的那些關於愛潑斯坦的奇怪故事,因為我覺得它們實在太過離奇,不可能是真的。


“關於愛潑斯坦和他的非法賣淫集團的報導早已在網路上的一些邊緣論壇流傳多年,那些憤怒的評論者們經常將它視為黑暗勢力已經徹底掌控我們腐敗的政治體系的證據。但過往我對這些話題一向是採取一概無視的態度,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否曾點擊過其中任何一個連結。

我之所以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或許是因為它乍聽之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據說,愛潑斯坦是一位身家萬貫的華爾街金融家,不過他的個人背景和財富來源都是一個謎,他擁有一座私人島嶼和位於紐約的高檔豪宅,並經常帶著未成年少女出入這些地方。比爾・柯林頓、安德魯王子、艾倫・德肖維茨以及其他眾多國際精英和億萬富翁都與他有私交,他亦時常用他的私人飛機‘蘿莉塔特快車’來接送這些人去參加非法的秘密狂歡派對,那裡有無數的年輕女孩供他們享用。看著那些右派的部落客們在他們邊緣冷僻的個人網站上大呼小叫,說前總統柯林頓和英國王室成員正在接受一位活生生的詹姆斯・龐德式反派提供的未成年女孩性服務,我理所當然會覺得它們只是純粹的無稽之談。

此外,這些充滿憤怒的作家們偶爾也會提到,那位令他們恨不得碎屍萬段的人渣已經在佛羅里達州的一個法庭上被正式起訴,最終他被以性侵犯的罪名判處十三個月監禁,不過慷慨的假釋條例還是減輕了他實際受到的刑罰。他受到的司法處置是如此之輕,這更讓人懷疑那些針對他的荒唐指控是否只是無中生有。既然愛潑斯坦已經被執法部門調查過,而且他受到的懲罰也不過就是開立空頭支票的程度,這讓我實在很難相信他真的像那些網路評論家所嚷嚷的是一位金手指(Goldfinger)或諾博士(Dr. No)式的人物*。”


____________________

*二者皆為007系列中的反派——譯註



可是,隨著愛潑斯坦被捕以及隨之而來的媒體報導竟證實了這些驚人故事的真實性後,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暴終於爆發了。更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的是,愛潑斯坦居然在號稱是最高規格的監獄牢房裡面不明不白地死了,據稱當他上吊自殺時,監獄的警衛剛好在打瞌睡,而監控他牢房的監視器又好巧不巧出了故障。愛潑斯坦的驟然離世無疑讓許多權貴鬆了一口氣,所以除了最愚蠢的人之外,現在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在接下來的六年裡,愛潑斯坦案和圍繞它的許多陰謀論謠言在政治活動家的圈子中變成了一個熱門話題,尤其是那些極右派人士。其中或許有部分原因在於,一些關於戀童癖精英集團的怪異理論後來也成為了大受歡迎的QAnon運動的核心主張。


大部分相信這些論述的團體和人們都將唐納・川普視為一位偉大的英雄與聖騎士,他們堅信一旦他重返白宮,就會徹底剷除所有壞人、將他們通通繩之以法,而且他還承諾會公開愛潑斯坦檔案,這無疑讓他的許多支持者備受振奮。川普陣營中的一些重要右派人物,例如丹・邦吉諾(Dan Bongino)一直在對愛潑斯坦案窮追猛打,因此後來他被任命為FBI副局長似乎就是在表明,川普很快就會兌現自己的承諾。


但就在三個星期前,川普政府卻突然改變了態度,表示不會再公佈更多愛潑斯坦文件,甚至暗示它們絕大部分都只是子虛烏有。這自然引發了昔日的川粉們的強烈反彈。伊隆・馬斯克還特地發了一個挑釁意味濃厚的梗圖來諷刺川普,目前它的瀏覽次數已經超過六千三百萬次:



由於沒有新的愛潑斯坦文件,也就沒有更多新的內幕。因此,我依然秉持著我在2019年的那篇文章中的立場。但現在公眾的強烈不滿使這個話題再次成為了全國矚目的焦點,所以我決定是時候該來擴展和延伸一下我的觀點。


前Fox新聞主持人塔克・卡森(Tucker Carlson)也許是今天這個媒體碎片化時代中最家喻戶曉的媒體人,他同時也是川普的重要支持者。但就像其他許多人一樣,他同樣對政府在愛潑斯坦檔案上的態度丕變感到十分失望。


美國轉折點(Turning Point USA)是全美最大的川普青年支持者組織,就在川普決定不再公佈更多檔案的幾天後,卡森恰好應邀在該組織的年度大會上發表了一場演說。他在演說中十分聳人聽聞地宣稱,他在華盛頓認識的所有人都相信愛潑斯坦實際上是在代表摩薩德進行勒索行動,儘管他這番話絕不是在開玩笑,但他的演說卻引起了廣泛的喝采。他的言論——以及外界給予的正面反應——似乎標誌著美國保守派數十年來如一日的親以色列態度正在進入一個“轉折點”。於是,曾經被邊緣化或視為禁忌的觀點現在開始可以被自由討論,有時甚至會獲得廣泛的支持,這可能是由愛潑斯坦檔案掀起的政治風暴所帶來的最重要的影響。



的確,考慮到卡森的言論,只有還在裝睡的人才會不把摩薩德的陰謀詭計與以色列長久以來從我們的國會議員那裡獲得的無條件支持聯繫在一起。在過去幾年裡,納坦雅胡幾乎是全世界公認的現代史上最狠毒的戰爭罪犯之一,他現在更因為持續不斷地對手無寸鐵的加薩平民發動屠殺而遭到了國際法院的起訴。但是當他訪問美國國會時,國會裡的跳梁小丑們卻依然在爭相為他起立鼓掌。顯然,以色列遊說團體的銀彈攻勢與媒體影響力是造成這種現狀的主要原因,但勒索肯定也在背後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大多數愛國的美國人想必很難接受我們的許多民選官員正在受到外國勢力勒索的想法,而一旦這種想法開始被越來越多人認同,它最終可能會引發極為重大的後果。就在卡森發表完那場精彩的演說幾天後,共和黨眾議員、國會中最堅定的MAGA派之一,瑪喬麗・葛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竟然與民主黨中最左的兩位議員拉希達・特萊布(Rashida Tlaib)和伊爾汗・奧馬爾(Ilhan Omar)站在了一起,投票支持削減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這項決議只獲得了少數幾名議員的支持,但大壩上的細小裂痕有時卻可能是潰堤的前兆。


愛潑斯坦的所作所為被外界普遍懷疑是摩薩德設下的“美人計”,即利用女性來誘騙那些有地位且毫無戒心的男性,再藉此對他們進行性勒索,但這其中似乎存在一些說不通的地方。


鑒於愛潑斯坦的龐大作案規模以及這一切已經持續了數十年,很難相信有這麼多富豪和權貴會如此天真地落入他的陷阱。那些關於未成年女孩、隱藏式監視器的謠言肯定會流傳開來。至於這些億萬富翁如果真的對這類非法享樂有興趣的話,他們照理說也可以輕易地為自己搞來這些東西,而不必冒著被愛潑斯坦勒索的風險。


這個謎題其實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不過目前我只在網路上看到安德魯・安格林(Andrew Anglin)提過,而他的解釋就是“自願勒索”。


據他指出,像摩薩德這樣在幕後操控美國政壇的黑暗勢力,肯定只會支持那些他們認為能完全受其控制的人,而用來勒索的把柄正是建立這種控制最可靠的手段。實際上,那些渴望飛黃騰達或獲得強力靠山的的人甚至也許會故意踏入愛潑斯坦的陷阱,讓自己與未成年女孩發生性行為的過程被錄下,以此證明自己是“安全”的扶植對象。安格林用他一貫粗魯、充滿羞辱的語氣講述了他的看法:


“所以,這絕對不是‘陰謀論’。我們得先確保自己不會在這裡迷失方向。政府已經掌握了大量有關於‘摩薩德勒索集團’的內幕,其中甚至有一些人是自願被拍下他們與未成年女孩發生性關係的錄像。

還有一點要先說清楚:你如果只是因會一時精蟲上腦而做出這種事,那麼你肯定是個智障。安德魯王子似乎就是這樣,但他很明顯患有智能障礙。我們現在在談論的是正常人,他們故意讓摩薩德拍下自己的性愛錄像,好讓那些猶太大佬們知道他們是聽話的,他們值得獲得飛黃騰達的機會...

然而,每當你在談論‘勒索集團’時,你指的肯定是自願勒索。不管它們具體是什麼形式,任何系統性的勒索都必然是自願的,你不可能只靠欺騙就能系統性地拍下這麼多人的性愛錄像。犯罪集團的規距就是會要求某人在犯下罪行時,例如謀殺,必須保留某些證據給他們。只要你掌握了某人曾經犯下滔天大罪的證據,或足以摧毀他們人生的罪證,你就可以完全信任他們,因為他們肯定不敢背叛你。”


安格林可能認為這是誰都應該能想到的道理,或許確實如此。但我之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也沒看過其他人這麼說過。


數個世紀以來,很多秘密社團都會通過極端的入會儀式來吸收新血,過去的黑手黨據說會要求入會者必須要用殺人作為投名狀,只有這樣才能被認可是他們的“好漢”(a made man)。正如安格林解釋說,1973年的熱門犯罪電影《衝突》(Serpico)就是取材自真實事件,片中腐敗的紐約市警察局要求所有同仁都必須收受賄絡,因為他們擔心拒絕收賄的人會私下去舉報他們。


諷刺的是,我在十年前寫過的一段話恰好就指出了這一點,後來我在2019年發表的關於愛潑斯坦的文章中又引用了一遍。不過我從未認真思索過它,也從未仔細考慮它所意味的可能性:


“我有時會和我的朋友們開玩笑說,對於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輕政治家而言,最好的選擇或許就是秘密地犯下某種十惡不赦的罪行,然後將自己犯罪的證據交給某些有權有勢的人物,以換取在政治上的迅速崛起。”


由於沒有更多愛潑斯坦檔案被公開,我的印象是自從他極其可疑的死在獄中後,這整整六年來似乎都沒有什麼新的發現。所以我覺得我在2019年提出的分析應該依然有效,不需要做什麼修改。


在那些年裡,我基本沒怎麼追蹤愛潑斯坦案的後續進展,直到最近我注意到有一些專家聲稱,研究人員瑞安・道森(Ryan Dawson)發表了一些重要的新資訊,包括一份更全面的愛潑斯坦客戶名單。所以,我決定來看看他關於這個話題的訪談:



遺憾的是,結果卻令我十分失望。他並沒有透露任何新的或有趣的消息,也根本就沒有所謂更完整的愛潑斯坦客戶名單。



上面這份名單裡大約一半都是我不認識的人,至於其他人,他們的名字在愛潑斯坦被捕與去世後也幾乎都被媒體報導過了。由於道森聲稱他的名單是從已經公開的文件中拼湊出來的,主流媒體的記者們大概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所以這並不奇怪。


後來又有人告訴我,有一位名叫尼克・布萊恩特(Nick Bryant)的記者前主流媒體記者對愛潑斯坦案進行了很深入地研究。我過去對他的名字只是略有耳聞,但我這才發現原來他在愛潑斯坦被捕與去世的幾年前就已經取得了這位金融家的黑名單,這似乎能說明他的研究確實是幾分功夫的。


我很快就觀看了普立茲獎得主、前《紐約時報》記者克里斯・赫奇斯(Chris Hedges)對布萊恩特的長達一小時的採訪,布萊恩特分享的資訊和他在這個經常充斥著各種加油添醋的話題上所保持的客觀態度,都讓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顯然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想,他們的訪談在Youtube上已經有了超過百萬次的點擊:



在點開布萊恩特的採訪以前,我曾經一直以為用戀童癖來形容愛潑斯坦有點太過言過其實,他的受害者清一色是只有十五、十六或十七歲的未成年少女,她們通常都是為了微不足道的報酬而自願提供性服務。這些女孩往往是來自破碎的家庭或其他弱勢群體,愛潑斯坦的確是在殘酷地剝削她們,但我覺得說他是戀童癖似乎有些誇張了。


然而,布萊恩特卻令人信服地解釋說,儘管愛潑斯坦招攬的大部分性伴侶確實是這些年紀的女孩沒錯,但其中卻也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才剛步入甚至還未進入青春期,因此戀童癖的指控看來並非欲加之罪。


20世紀80年代的富蘭克林醜聞案


誠然布萊恩特對愛潑斯坦案的調查十分詳實,但我認為他最出色的還是他對其它幾件類似醜聞的研究,尤其是多年來他一直在致力於調查一個非常相似的案件,它發生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


奧馬哈的人口不足五十萬,在我的印象中它無非就是一座沉悶乏味的中西部小城。小時候,我偶爾會收看奧馬哈互助保險公司贊助的電視節目《野生王國》(Wild Kingdom),我也知道這座城市是巴菲特的故鄉,而這就是我對奧馬哈的全部印象了。然而,幾年前我訂購了一本書,它卻向我呈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奧馬哈


回到20世紀80年代末,以奧馬哈為中心的富蘭克林兒童販運集團曾一度是全國媒體爭相報導的焦點,但在兩個大陪審團宣布這個案件從頭到尾就是一樁騙局後,這個故事就從新聞中徹底消失了。約翰・德坎普(John DeCamp)是一位共和黨中的保守派,曾在內布拉斯加州擔任過十六年的議員。1992年,他出版了《富蘭克林案不能說的秘密》(The Franklin Cover-Up),並堅稱當年的所有指控都是真實的。



根據他的說法,拉里・金(Larry King)這位富蘭克林信用合作社(Franklin Credit Union)的黑人高管,他後來因為在一樁銀行詐欺案中非法挪用了四千萬美元而被捕入獄,多年來其實一直在向全國各地的權貴人士,包括華盛頓特區的政要們,提供年幼的男孩和女孩以供他們享樂。金的許多受害者都是直接來自附近有名的孤兒院“男孩城”(Boys Town)。他的這些行為其實早已引起多次舉報,但卻始終被置若罔聞。


金本人還是共和黨內冉冉升起的一顆黑色新星,他甚至在1984年的達拉斯共和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獻唱了美國國歌。因此,當他的銀行在1988年因為涉入金融詐欺而倒閉時才會引起外界的極大關注,於是一些曾經的受害者也把握機會站出來揭發他的性騷擾和性販運惡行。內布拉斯加州成立了一個小型立法委員會來調查這些指控,德坎普和他的同事們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些指控基本屬實。


但據德坎普表示,那些曾接受過金提供的性服務的戀童癖權貴卻發起了一場大規模的掩蓋行動。結果他們成功壓制了真相,迫使大多數受害者撤回證詞,更在最後成功操控兩個大陪審團,讓他們宣布這起戀童癖醜聞是一場騙局。德坎普堅持事實並非如此,並出版了這本書來陳述相反的觀點。他的指控實在非同小可,這從這本書的副標題〈內拉布斯加州的兒童虐待、撒旦教和謀殺案〉就可見一班。


德坎普不僅描述了一個陰森可怕的全國性精英戀童癖集團,而且他還聲稱有不少奧馬哈當地的傑出人物也涉入了其中。《奧馬哈世界先驅報》(The Omaha World-Herald)曾是內布拉斯加州最大的報紙,它的發行人和備受歡迎的社會專欄作家就被指控是戀童癖者,然後還有奧馬哈警察局長、一位重要的當地法官以及該市的一位億萬富翁。德坎普聲稱,這些權貴夥同他們在華盛頓特區及其它地方的戀童癖盟友一起壓下富蘭克林醜聞案,包括讓無數年輕的受害者被迫撤回證詞,而一位堅持不肯屈服的主要原告則在1991年被判偽證罪,而不得不入獄服刑多年。


如果我早個一、二十年讀到德坎普的故事,我肯定會不假思索地將它斥為胡說八道,簡直就是上個時代的QAnon式陰謀論。但隨著傑佛瑞・愛潑斯坦的事情及其它關於性販運犯罪集團的可靠證詞陸續浮出水面,我對現實的認知被徹底顛覆了,所以現在我可以用非常開放的心態來看待德坎普的敘述。而且儘管我認為他描述的戀童癖陰謀十分離奇,但其中的某些細節卻使我得出結論認為,它很可能是真實的。


德坎普本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那種活在自己世界裡的怪人。作為一名共和黨的保守派,他做過多年的議員,他還在書中的一開頭就描述了他與前CIA局長威廉・科爾比(William Colby)的長年交情,他們兩人當年在越南還是同袍兄弟。據他所述,他已經說服了科爾比相信這些戀童癖指控是真實的,但這位間諜頭子卻還是勸他不要再追查下去,因為這裡面的水太深、太危險了。然而,德坎普也表示,科爾比力促他寫作並出版這本書是為了保險起見,哪怕一本也賣不出去,只要有這本書存在就能大大降低作者本人遭遇致命事故的可能性。


由於一連串可疑的死亡事件,追查戀童癖集團的工作變得困難重重。例如,德坎普的富蘭克林案調查委員會娉請了一位經驗豐富的私家偵探加里・卡拉多里(Gary Caradori),後者經營著一家中西部的大型公司,並成功說服了四名受害者出庭作證,他們在長達十二小時的錄像中詳述了各自的痛苦經歷。


但他們卻也因此承受了極大的壓力。他們的幾位親屬在不久後便離奇或暴力身亡,於是大多數人在最後選擇撤回了證詞,承認自己是受人指使才編造出這一切。由於它的發行人和專欄作家都受到了指控,《世界先驅報》立刻刊登了多篇報導進行反擊,宣稱這是“政治迫害”,所有的指控皆為卡拉多里一手捏造的陰謀,他想利用這些訴訟來套取數百萬美元的賠償,甚至是讓自己成為好萊塢電影主角。因此,這位調查員很快就面臨了法律指控與被吊銷執照的威脅。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卡拉多里急忙開始尋找證據以證明戀童癖集團確實存在,他在1991年成功聯絡上一位參與過這些勒索行動的攝影師,並從他那裡獲得了大量的照片證據。但就在他駕駛小型飛機,準備帶著這些照片從芝加哥返回奧馬哈時,飛機卻突然在空中解體或爆炸,他與同行的兒子當場身亡,而那個據稱裝有照片的公事包也從此下落不明。


縱然美國國家安全運輸委員會從未發現任何蓄意破壞或謀殺的證據,並將這場悲劇裁定為意外,但任何有理性的人肯定都會懷疑案情或許並不單純。由於卡拉多里已不在人世,無法為他的工作和調查辯護,大陪審團於是只好宣布這個戀童癖陰謀只是一場騙局,全案就此蓋棺定論。卡拉多里和他的兒子還只是德坎普在書中的附錄A裡面列出的、與富蘭克林醜聞案有關的十五起可疑死亡事件之一。


據說,克雷格・史賓塞(Craig Spence)這位在華盛頓特區極具影響力的共和黨說客也曾是拉里・金在全國戀童癖集團中的合作者之一。1989年,《華盛頓郵報》曝光了史賓塞私下經營的同性戀賣淫和勒索集團,其專門服務雷根與布希政府中的高官,史賓塞有時為了炫耀自己的權勢和影響力,甚至會故意帶著他雇用的年輕男妓在午夜的時候參觀白宮。史賓塞不久後就離開了人世,他的死因被裁定為自殺。


在這場所謂的戀童癖陰謀騙局中,有一些被告曾試圖反過來向原告發起法律反擊,但他們的努力並不總是能夠成功。例如,一位頗有影響力的奧馬哈社會新聞專欄作家被德坎普指控是戀童癖者,他本來曾準備要反控這位議員誹謗。但後來他就因為真的涉入了與未成年男孩的性行為以及持有大量兒童色情物品而被逮補入獄。


許多所謂的受害人紛紛出面提供了關於這個戀童癖集團的證詞,但他們卻也不是最好的證人,因為這些人往往是貧困的吸毒者或有精神問題,而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由於多年遭受性虐待造成的。不難想像,他們有的人或許會嚴重誇大乃至虛構一些沒有發生的事情,其中一位主要的原告更已被確認患有人格分裂症。但在仔細閱讀過德坎普的書後,我相信他們的故事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實的。


德坎普在1996年出版了這本書的再版,其中新增了第二部分,這讓它的篇幅一下子增加了三分之一以上,總計超過四百頁。


在第二部分的一開頭,這位作者就提到他的書已經售出了大約五萬冊,這毫無疑問是全國暢銷書等級的數字。此外,就在這本書出版的隔年,英國約克郡電視台決定製作一部時長一小時的電視紀錄片《沉默的陰謀》(Conspiracy of Silence)來介紹富蘭克林醜聞案,它將由美國《探索頻道》播出。紀錄片團隊花了數個月的時間進行籌備,並採訪了很多當事人,而且據德坎普表示,他們甚至還用了大量的測謊測試來驗證這些人是否在說謊。憑著他們收集到的豐富素材,他們相信這部紀錄片一定會抱得無數獎項而歸。


紀錄片原訂於1994年5月4日於全國播出,並且已經被排入電視節目表,但是《探索頻道》卻臨時取消了播出,而沒有做出任何解釋。根據德坎普的說法,當時國會正在準備表決一項涉及電視行業的重要法案,於是一些政要便私下警告電視業的高層,他們要是膽敢撥出這部紀錄片,就要後果自負,所以紀錄片就這樣從未播映,而英國製片人則獲得了五十萬美元的違約賠償金。


這部紀錄片接近最終完成的版本後來還是被流傳出來,現在可以直接在Youtube上收看,雖然我找到的這個版本目前只有不到五百次的瀏覽量。鑒於這整個故事的複雜程度和德坎普的書的篇幅,直接觀看這個略顯粗糙的紀錄片或許是了解這一切最快的方式。片中對許多關鍵當事人的長時間鏡頭採訪在我看來十分具有說服力,我相信其他人一定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德坎普的書和這部英國紀錄片在網路上引起了強烈的迴響,幾年後,這件事也引起了尼克・布萊恩特的注意。


直到他成為自由撰稿人之前,布萊恩特多年來就經常在學術期刊上發表有關於弱勢兒童和兒童虐待問題的文章,他對這個曾經引發軒然大波、現在卻被媒體徹底封殺的故事產生了極大興趣。在訂購並讀過德坎普的書,並觀看了約克郡電視台的紀錄片DVD後,他決定對此事進行深入調查。本來他只是打算為一些全國雜誌撰寫一篇或幾篇文章,但在經過整整七年的研究後,他最終完成了《富蘭克林醜聞案》一書。這本書於2009年出版,篇幅超過六百頁,其中有一百多頁收錄了他在研究期間找到的各種文件副本。



布萊恩特在接受赫奇斯的採訪討論愛潑斯坦時的談吐讓我非常印象深刻,於是我很快便訂購了他的書,並發現他對富蘭克林醜聞案的調查相當有理有據。布萊恩特似乎是一位誠實且細心的記者,他寫過很多本書和學術論文,所以我不覺得他的論述會有什麼過於離譜的錯誤。假如他的陳述屬實,就意味著富蘭克林醜聞案的背後很可能真的存在一個大規模的全國性戀童癖集團,而那些權貴,其中包括身處華府的政要,卻出手壓制了所有的調查。


布萊恩特還提到了一些尤其值得注意的事情。例如,有一位當地的戀童癖億萬富翁和他的律師本來曾考慮要轉為污點證人,以換取FBI的起訴豁免權。但根據內布拉斯加州富蘭克林醜聞案調查委員會的主席、參議員洛蘭・施密特(Loran Schmit),FBI特工卻直接拒絕了他們的提議,甚至反過來恫嚇他們説:“保持低調,否則你們都會完蛋。乖乖閉上嘴巴,別跟任何人討論這些事。”我猜是他們主動將這件事告訴了施密特和他的同事們,這應該是那位富豪的自保方式。


然後我們還得知,在加里・卡拉多里的輕型飛機離奇爆炸,導致他與自己年幼的兒子一起喪命後,一群FBI特工便立即帶著傳票突襲他的辦公室,扣押了“所有”他正在調查的與富蘭克林醜聞案有關的證據和文件,還有保險箱和任何能夠存放資料的地方也被翻了個遍。除此之外,卡拉多里的死亡也讓很多本來打算站出來的證人打消了念頭,他們知道只有保持沉默才能保命。


1990年,大陪審團認定整個戀童癖集團的故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並以偽證罪判處一名二十一歲的原告最高二十五年的刑期。《奧馬哈世界先驅報》對這項判決大加讚揚,布萊恩特也很清楚這項判決正是導致很多民眾和媒體不再相信這些故事的原因。因此,他花了超過一百頁的篇幅,根據庭審記錄對這起案件進行了詳盡的重點重構,並解釋了大陪審團當初是如何被操縱,最終釀成這起悲慘的冤假錯案,雖說我覺得他的論述略顯枯燥,但確實相當有說服力。


總而言之,我認為這兩本大部頭著作和那部英國紀錄片都十分強而有力地證明了富蘭克林醜聞案,即一個龐大的全國性戀童癖集團的存在是確有其事。由於這個集團專門為華盛頓特區的許多權貴提供服務,政府的一些部門和FBI於是受命掩蓋真相,甚至可能在這個過程中不惜殺人滅口,就像前CIA局長威廉・科爾比對他的好友約翰・德坎普所警告得那樣。


惠特尼・韋伯與《一個被勒索的國家》


2019年,隨著愛潑斯坦案成為全國的頭條新聞,有一位叫做惠特尼・韋伯(Whitney Webb)的年輕記者對這個案件進行了十分深入的調查,我有印象自己曾讀過她寫的幾篇長文。


幾年後,她將自己的研究結合大量的相關資料,最終完成了《一個被勒索的國家》(One Nation Under Blackmail)。這本書對勒索行動進行了非常全面的探討,由於篇幅實在太長,它被拆分成上下兩卷出版,全書總計超過九百頁,而我也立刻訂購了它們。她也討論了富蘭克林醜聞案,但由於她所涉略的歷史範圍太廣,所以這個案件只在書中佔據了幾頁的篇幅。



我們標準的政治和歷史教科書通常會仔細地介紹美國政府的基本構成及其憲法體系,還有政黨和自由媒體所扮演的作用,它們有時甚至會承認強大的遊說團體與政治獻金在今天具有巨大的影響力,而這並非我們的開國元勳們所樂見的。但韋伯的書清楚地表明,至少在過去一百年左右的時間裡,勒索其實也在我們的政治體系中扮演著極為重要且隱蔽的角色,並且還經常有犯罪組織或情報機構聯繫的參與。


由於我以前就讀過有關於這個主題的許多資料,所以她提供的大部分資訊我都曾有所耳聞,但其中還是有很多重要的內容是我從未聽過的,如此豐富的資料能被整理在一套書中,它的含金量有多高可想而知,尤其是考慮到她光是參考文獻就列出了三千多個。對於真正想要了解美國政府究竟是如何運作的人來說,她的這兩卷內容紮實的著作無疑是一個非常有益的補充。


儘管韋伯的書名強調了勒索,不過她的副標題〈情報界與犯罪組織之間的骯髒聯盟〉或許更準確地反映了它的內容。韋伯一開始就在引言中提到了愛潑斯坦,她說正是因為這個案件才讓她有了寫作本書的念頭,但她堅持只有從更廣闊的視角才能真正理解愛潑斯坦案的意義,所以她在內容龐雜、將近有五百五十頁的第一卷中詳細地探討了美國的犯罪組織的誕生和崛起過程。


書中的每一章都是圍繞一個特定的主題展開,它們大致是按照年代順序編排,比如最前面的章節談論了有組織的犯罪集團是如何在禁酒令頒布後一一興起。據她解釋說,那些老練的犯罪組織和私酒販子除了行賄之外也很喜歡使用勒索,以此來保護他們利潤豐厚的私酒生意不被執法部門查獲。加拿大的布朗夫曼家族(Bronfman)就是透過美國中間人販賣私酒從而賺取暴利,韋伯暗示,他們後來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甚至可能曾蓄意買兇殺人。


儘管我們擁有濃厚猶太血統的好萊塢在傳統上總是習慣將美國的犯罪組織描繪成來自義大利或西西里的舶來物,但這其實並不符合事實,至少在更大的格局上,猶太黑手黨可能才是佔據主導地位的一方。這些猶太犯罪組織顯然非常擅長違反或規避法律,韋伯接著還解釋了它們是如何在戰後協助以色列建國,進而逐漸成為一方之霸。


同性戀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一直是受人唾棄的存在,而我們的許多權貴恰恰會因為被人掌握了他們私下有這方面的嗜好的證據而遭到威脅或控制。曾擔任FBI局長長達數十年的埃德加・胡佛就是其中一個例子,然後還有紅衣主教弗朗西斯・史佩爾曼(Francis Spellman),後者一手掌控了整個紐約市的天主教教區,這使他成為了這座美國最大都市中的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20世紀50年代初,參議員約瑟夫・麥卡錫發起了轟轟烈烈的反共運動,這讓他成為了政壇上叱吒一時的人物,與其他很多研究人員的觀點相反,韋伯似乎認為麥卡錫也有不欲為人知的性傾向,還有他的高級助理羅伊・科恩(Roy Cohn)也是如此。麥卡錫失勢後,科恩在後來的幾十年裡一直是紐約市最具影響力的律師之一,而這都要歸功於他手上掌握的大量勒索把柄。


在許多情況下,這些互相牽扯的勒索證據實際上反而會互相抵銷。因此,在20世紀50年代胡佛雖然掌握了很多CIA局長艾倫・杜勒斯包養情婦的證據,但後者卻也握有胡佛是同性戀的證據,於是兩個長期爭鋒相對的情報機構的高層領導人之間形成了一種權力平衡。


韋伯的第一卷書涵蓋了20世紀60、70、80和90年代發生的眾多重大犯罪與貪腐醜聞,其中一些——例如伊朗門事件和BCCI醜聞——在當時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但絕大多數的醜聞卻從未掀起過任何漣漪。


她在第一卷書中致力於探討愛潑斯坦案在美國歷史上的各種借鏡,第二卷的篇幅比較短一些,其主要關注的是這位金融家及其背後的勒索集團,書中詳細描述了他的所作所為,還有與他關係密切的各色人等,例如麥克斯韋家族和萊斯利・韋克斯納。因此,這本書可能是截至目前為止關於該主題最全面的著作之一。


參議員約翰・馬侃的黑暗歷史


雖然韋伯的兩卷書探討了勒索在美國政治中的角色,並舉出了很多一般人從未聽過的案例,但令我驚訝的是她卻沒有提到一些最重要的例子。


舉例來說,在她長達九百頁的篇幅中,約翰・馬侃的名字從未出現過哪怕一次,就連歐巴馬也只有被幾句話草草帶過。然而,如同我在幾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的,這兩個人可能是現代美國政治史上最具爭議性的政治人物之一,以至於我甚至用“相互保證的政治毀滅”來形容他們在2008年角逐白宮的選舉:



韋伯肯定了解馬侃的故事,因為這位政壇大佬的豐功偉業全都留下了非常詳盡的紀錄。或許,身為一位年輕的獨立記者,她並不想貿然觸碰這位權傾朝野、深受主流媒體愛戴的大人物背後的複雜關係網。


但我這個他的故事極具代表性,所以我在2019年關於愛潑斯坦的長文一開頭就先提到了媒體為馬侃塑造的公眾形象與他在其漫長的從政生涯中展現出的真面目的強烈對比:


“去年8月,參議員約翰・馬侃的病逝正好給予了我們一個一窺建制派媒體本質的機會。

馬侃的家人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公開了他罹患無法治癒的腦癌的事實,而他在高齡八十一歲逝世也早已在人們的預期之中。因此,大大小小的媒體有充足的時間可以來撰寫與潤色訃聞,這從後來的悼文之多就可以看出。《紐約時報》直到今天依舊是我們全國最具代表性的報紙之一,它用了整整三頁的篇幅來發表訃聞,當然還有其它許多悼文和專欄文章。除了美國總統,我不記得有哪位政治人物曾享有如此大的排場,甚至就連一些曾在橢圓形辦公室中任職過的人物也未必能走得這麼風光。雖然我當然沒有花時間去細讀《紐約時報》或其它報紙上的那些動輒數萬字的文章,但不管是自由派還是保守派,主流媒體對馬侃的生平與從政生涯似乎都只有一面倒的讚譽之詞,除了少數政治邊緣群體之外,我幾乎沒有看見任何對他的負面評價。

對於那些在過去幾十年裡一直有在關注馬侃的人來說,乍看之下,他如此深受愛戴似乎顯得有些奇怪。畢竟,《紐約時報》和我們的大多數媒體都自詡為自由派,並對災難性的伊拉克戰爭及其它軍事冒險深惡痛絕,更不用說是主動攻擊伊朗這種離譜的想法了。與此同時,馬侃卻普遍被認為是美國‘鷹派’的領導人物,基本上沒有什麼軍事行動是他不支持的,甚至“轟炸,轟炸,轟炸伊朗”還是他2008年的競選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口號之一。因此,要嘛是我們的主流媒體故意對這一點視而不見,要嘛就是它們對某些問題的真實立場其實並不像看上去得那樣,它們平常的反對只是在故作姿態,好取悅容易上當的讀者們。

更值得注意的是,馬侃的一些令人尷尬的過往似乎還被刻意粉飾了。

已故的西德尼・尚伯格(Sydney Schanberg)曾獲頒普立茲獎和兩屆喬治・波爾克獎,他被公認是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戰地記者之一。他在柬埔寨內戰中的英勇事蹟後來更被改編成電影《殺戮戰場》(The Killing Fields),這讓他成為了可能是繼報導水門事件的伍德華(Woodward)和伯恩斯坦(Bernstein)後最家喻戶曉的美國記者,同時他還曾經是《紐約時報》的首席編輯。

十年前,他發表了一篇極為重磅的報導,文中提供了大量的證據,證明美國政府故意拋棄了數百名美軍戰俘在越南,並且當時正在競選總統的約翰・馬侃後來參與掩蓋了這一令人髮指的背叛行為。這位亞利桑那州參議員利用自己曾經被敵軍俘虜的巨大聲望,掩蓋了這些戰俘被遺棄的事實,使美國政界得以避免被因此問責。結果,馬侃從我們慷慨的統治精英那裡獲得了豐厚的回報,就像他的父親老約翰・馬侃(John S. McCain, Sr)一樣。老約翰曾經主導掩蓋1967年以色列蓄意襲擊美國自由號航空母艦事件,造成了兩百多名美國官兵非死即傷。

作為《美國保守派》(The American Conservative)的發行人,我讓尚伯格的這篇令人大開眼界的報導登上了我們的封面故事。多年來,它在各大網站上的瀏覽量估計已經超過十萬次,尤其它在馬侃去世時更是曾經再次成為話題。因此,我實在很難相信那些研究馬侃生平的記者會不知道這件事。然而,主流媒體卻始終對這些事情隻字不提,這只需要在它們的網頁中輸入“馬侃/尚伯格”,然後搜尋馬侃去世前後發表的那些文章就可以證明。

尚伯格的新聞成就從未被他昔日的同事們忘記。幾年前在他去世時,《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很長且充滿讚美的悼文,幾個月後我參加了在《紐約時報》大樓總部舉辦的追悼會,那時有超過兩百名記者出席,他們大多是尚伯格的同輩,其中有些人更是已經身居要職。《紐約時報》的發行人小亞瑟・蘇茲伯格(Arthur Sulzberger, Jr.)發表了一段演說,他自述自己從年輕時就一直十分敬佩尚伯格,他後來離開這家家族報社曾經讓他非常痛心。前執行主編約瑟夫・萊利維爾(Joseph Lelyveld)講述了他多年來與這位自己最親密的朋友兼同事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兩人幾乎情同兄弟。然而,在長達兩個小時的讚頌和紀念中,卻始終沒有人提起這個佔據尚伯格輝煌的職業生涯最後二十年的重要故事。

對於馬侃的越戰經歷受到的質疑,媒體同樣選擇了沉默。幾年前,我引述《紐約時報》及其它主流媒體的報道,提出了馬侃聲稱自己曾在被俘期間受到酷刑的說法很可能是杜撰的,這只不過是為了掩蓋他在當時與共產黨俘虜私下勾結而編造的謊言。事實上,那時的美國媒體就曾報導過他與北越疑似互通有無,但這些事情後來都被遺忘了。馬侃的父親那時是美軍的高官,大概是他進行了政治干預,好確保自己的兒子從叛徒搖身一變成為戰爭英雄,進而讓他得以開啟後來輝煌的政治生涯。

這位已故參議員的醜聞當然不是只有遺棄越南戰俘、與共產黨勾結而已。馬侃經常被記者們形容為一個脾氣火爆、衝動易怒的人,但主流媒體卻寧可讓其它非主流媒體去深究這些引人遐想的描述究竟是真是假。

2008年9月1日,《反擊》(Counterpunch)刊登了一篇揭發馬侃的個人醜聞的報道,據亞歷山大・考克伯恩(Alexander Cockburn)在文中聲稱,鳳凰城的兩名急診室醫生在受訪時證實,差不多就在馬侃捲入‘基廷五人組醜聞’(Keating Five Scandal)的那段時間,他的妻子辛迪(Cindy)曾被緊急送往當地醫院,當時她的眼睛都是瘀青、臉上充滿瘀傷,身上也有好幾處明顯是被暴力攻擊過的抓痕,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同樣的情況又發生了兩次。考克伯恩還提到,在之後的幾年中,馬侃的婚姻似乎並沒有變得比較順遂,這位參議員的妻子在2008年陪同丈夫進行競選活動時,被人發現她的手腕和手臂都纏吊著繃帶。根據我們充滿好奇心的政論記者們的說法,她是因為‘過度握手’才受傷的。所以一家小小的左派報紙就能輕易捅出我們整個國家的主流媒體都沒有發現的醜聞,簡直是荒謬到了極點。假如有可靠的報導稱,稱梅拉尼婭・川普曾多次在滿臉瘀青的情況下被送往急診室,我們的媒體豈不會立刻炸開了鍋?

馬侃在1982年首次贏得亞利桑那州的議員席位,那時他才剛遷入亞利桑那州不久,他的競選資金來自其岳父的啤酒生意,這筆遺產後來更使馬侃家族成為了參議院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儘管這位參議員在接下來的四分之一個世紀裡一直活躍於公眾視線,甚至差一點從小布希手中搶走2000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但直到2008年末,我才從《紐約時報》上面知道,原來那家壟斷鳳凰城啤酒供應、估值約兩億美元的企業其實與一個叫做肯珀・馬利(Kemper Marley)的黑手黨人士有著密切的聯繫。事實上,就在馬侃風光入主亞利桑那政壇的幾年前,馬利的一名心腹才因為涉嫌用汽車炸彈殺害一名當地的調查記者而被定罪。當然我們不應該搞連坐法,但如果我們現任總統的個人財產與暗殺調查記者的汽車炸彈殺手只有一紙之隔的話,我們全國上下的記者們還會無動於衷嗎?

隨著我逐漸意識到馬侃究竟犯下過多少罄竹難書的罪行,我最初的反應是不敢置信,一個有如此多污點的人居然能夠在美國政壇上叱吒風雲數十年。眼見媒體依舊對這些醜聞視而不見,哪怕其中有些是《紐約時報》都已經報導的事實,現在我對這個問題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也許,馬侃之所以能在美國政壇縱橫一時,倒不是因為他成功掩蓋了自己的這些醜聞,反而恰恰是因為他有這些醜聞纏身。正如我在幾年前寫道:

‘今天,放眼世界各國,我們經常可以看見許多國家的官方元首也是它們實質的真正領導人:普京在俄羅斯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習近平和他的領導班底同樣在中國坐穩政權。然而,在美國和其它西方國家,這樣的情況卻似乎越來越少見,這些國家的領導人往往只是被用來吸引選民青睞的提線木偶,而這最後很可能會反過來為國家帶來深重的災難。舉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葉利欽這個醉漢完全無法約束他背後的寡頭們恣意掠奪俄羅斯的財富,結果就是俄羅斯人民變得一貧如洗,其人口結構的崩潰幅度在近代和平時期更是堪稱前所未見。

扶植傀儡統治者有一個風險是,這些傀儡可能會試圖斬斷控制自己的韁繩,就像普京很快就整倒並流放了他的恩公鮑里斯・貝列佐夫斯基(Boris Berezovsky)一樣。要降低這種風險的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刻意選擇那些早已深陷罪惡泥潭、以至於他們永遠無法脫身的傀儡,因為這些人很清楚自己一旦不聽話,他們過去犯下的罪行就會被一一曝光。我有時會和我的朋友們開玩笑說,對於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輕政治家而言,最好的選擇或許就是秘密地犯下某種十惡不赦的罪行,然後將自己犯罪的證據交給某些有權有勢的人物,以換取在政治上的迅速崛起。’”



勒索在美國政治中的強大作用


令我頗為意外的是,韋伯的兩卷書居然一次也沒有提到巴尼・弗蘭克(Barney Frank)或丹尼斯・哈斯特(Dennis Hastert)的名字,他們都是國會中最有權勢的議員之一,這兩人的故事與她的書簡直是完美契合。雖然她有多次提到林登・詹森總統,但她卻沒有提及詹森曾在1960年對甘迺迪進行性勒索,以逼迫後者同意讓他出任副總統,而他也是因此才得以在1963年甘迺迪於達拉斯遇刺後接任成為總統。


與此同時,我在自己2019年的文章中特別強調了這些歷史案例意味著什麼:


“在物理學中,每當一個物體因為無法解釋的原因而偏離其預期軌跡時,我們就會假設肯定是某種未知的力量在起作用,持續觀察這種偏差將有助於確定這種力的具體特性。這些年來,我也逐漸察覺到在公共政策中似乎同樣存在一種奇怪的意識形態偏差,其中有些比較容易解釋,但也有一些卻暗示了在我們的日常政治世界的表象之下,其實還存在著其它不為人知的力量。類似的情況在我們的歷史上可謂層出不窮,有時讓外人完全看不懂的政治決策背後的原因要直到幾十年後才會真正曝光出來。

在《卡米洛特的黑暗面》(The Dark Side of Camelot)這本書中,知名的調查記者西摩・赫什聲稱甘迺迪婚外情的證據很可能在一個關鍵的事件中發生了重要作用,也就是甘迺迪政府突然不顧五角大樓顧問們的一致反對,斷然決定將美國歷史上最大宗的軍購合同授予通用動力而非波音公司,此舉不僅挽救了當時差點破產的這家公司,也讓其背後的犯罪組織股東們得以避免巨額的財務損失。赫什還認為,類似的因素也可能解釋了甘迺迪在最後一刻撤換副總統人選的決定,正是這一決定讓詹森成為了1960年大選的副總統候選人,並讓他在1963年甘迺迪遇刺後順理成章入主白宮。

正如我之前曾提到,在芝加哥的黑手黨拿出了兩張他與他們故意安排的女子發生性關係的照片後,參議員埃斯蒂斯・凱弗維爾(Estes Kefauver)就突然在20世紀50年代的有組織犯罪聽證會上改變了立場。十年後,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了加州總檢察長史丹利・莫斯克(Stanley Mosk)身上,而這件事更是被隱瞞了二十多年。

諸如此類的謠言同樣不乏出現在更久遠以前的歷史事件中,有時它甚至會造成深遠的後果。根據一些可靠的消息來源,富有的猶太律師塞繆爾・昂特邁耶(Samuel Untermyer)曾花錢取得了伍德羅・威爾遜和他的情婦之間的私密書信,這種強大的影響力或許正是促使威爾遜能夠迅速崛起的關鍵因素,他在1910年時還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長,1911年當上紐澤西州州長,1912年就已經是美國總統了。威爾遜甫一上任,就在1913年簽署了備受爭議的《聯邦儲備法案》,並任命路易斯・布蘭代斯(Louis Brandeis)成為美國最高法院有史以來的第一位猶太裔法官,即便當時幾乎整個司法界都反對這項任命。威爾遜後來對美國是否應該參與一戰的態度迅速轉變,或許也更多是受到私下施壓的影響,而非單純出於國家利益考量。

就算不直接點名道姓,人們也很難忽視自2001年以來,在所有中東外交政策議題上,新保守主義路線最狂熱、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竟然是一位出身南方最保守州的共和黨參議員,而關於他的個人緋聞的傳言早已在網路上甚囂塵上。這位議員在重大政策議題上忽然改變立場,無疑只是更加印證了這些臆測。此外,類似的情形也曾發生在其他幾位知名的共和黨人身上。

但馬薩諸塞州議員巴尼・弗蘭克的情況卻完全不同,他在1987年成為了國會中首位公開出櫃的議員。不久後,一樁臭名昭彰的醜聞爆發了,弗蘭克被人曝光他在華盛頓特區的別墅其實已經變成了他前男友經營男妓賣淫集團的淫窟。弗蘭克堅稱自己對此毫不知情,而馬薩諸塞州的自由派選民們也選擇相信他,於是他再次以壓倒性的高票當選,他就這樣做了二十四年的國會議員。但如果弗蘭克是來自保守選區的共和黨人,任何掌握這些把柄的人都將能輕易掌控他往後的政治命運,而且弗蘭克曾在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擔任過多年的主席,所以這樣的把柄無疑將具有極為巨大的價值。

這同時也反映出了一個很重要的事實,那就是這些勒索把柄究竟有沒有用,在很大程度上得取決於不同的時代和地區條件。如今,人們普遍同意長期擔任FBI局長的埃德加・胡佛是一個深櫃中的同性戀者,而且似乎還有確切的證據顯示他有黑人血統,這些秘密或許有助於解釋為什麼數十年來他一直固執地否認美國存在任何大型犯罪組織,更不用說是讓他的手下們去剷除這些犯罪了。但若是在今天,胡佛卻可以驕傲地在《紐約時報雜誌》的封面故事中公開自己的性取向和種族血統,因為現在這些身份反而能提升他在這個國家的政治影響力。有一些聳人聽聞的謠言聲稱,那些犯罪大佬手上握有胡佛以前穿著連身裙和高跟鞋的照片,但就在僅僅幾年前,聖荷塞的眾議員麥克・本田(Mike Honda)才為了連任,而拼命將他八歲的跨性別孫女推到聚光燈下,不過結果還是落選就是了。

經過數十年來,許多形式的勒索手段早已變得不再那麼有效了,但戀童癖卻依然是一個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忌。有大量的例子告訴我們,那些有權有勢的組織和個人要掩蓋這類罪行其實非常容易,除非有什麼具有媒體影響力的團體決定將這些事情曝光出來。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天主教會,每當又有美國或其它國家的神職人員的醜聞曝光,它們就會登上我們各大報紙的頭條。但直到21世紀初,以及《波士頓環球報》的開創性報導出現之前,它後來被翻拍成獲得奧斯卡獎的電影《驚爆焦點》(Spotlight),教會本來一直將這些醜聞壓得死死的。 

再來看看英國電視名人吉米・薩維爾(Jimmy Savile)的驚人案例,他曾經是英國最受歡迎的名人之一,甚至因為他為公益事業的貢獻而獲封爵位。直到他以八十四歲高齡去世後不久,媒體才披露他在漫長的職業生涯中很可能侵犯過上百名兒童。其實早在四十年前就已經有人控訴過他的惡行,但礙於他的財富、聲望與遍佈媒體界的人脈,這些指控始終沒有引起任何重視。

丹尼斯・哈斯特的故事也很具代表性。作為美國歷史上任職時間最長的共和黨眾議院議長,從1999年一直到2007年,哈斯特不僅僅是總統繼承人的第三順位,甚至他還曾一度被評為全國最受歡迎的共和黨民選官員。根據我讀過的報紙,一直以來他給我的印象就是一個十分平庸無奇的人,甚至連記者們有時也會刻意強調這一點,這讓我不免疑惑,一個如此不起眼的人究竟是怎麼一路步步高升到如今享有這般地位。 

就在幾年前,他的名字忽然再次登上頭條新聞,但這次卻是因為FBI逮補了他,並指控他涉嫌金融犯罪,甚至連他曾經虐待男童的前科也被一併曝光了出來,其中至少有一名受害者因此自殺身亡。將他送進監獄的聯邦法官在宣判時痛斥他是‘性侵兒童慣犯’。或許是因為我孤陋寡聞,但在我的印象裡,只有極少數美國人才有長期猥褻兒童的紀錄,而且一個擁有這種不良紀錄卻沒什麼其它才能的人,照理說不應該能在政壇呼風喚雨這麼久才對。所以,這一切或許其實沒有那麼單純。如果說某些勢力暗中掌握了什麼把柄,使其能夠完全控制一位民選官員,那麼竭盡全力將這個人推上眾議院議長之位肯定是一項非常精明的投資。

有時,我們的主流媒體對重大新聞裝作沒看見的態度已經到了荒唐的程度。2007年夏天,網路上到處都在瘋傳2004年民主黨總統初選的落敗者、參議員約翰・愛德華茲(John Edwards)和他的情婦有一個私生子的傳聞,甚至還有一些看似可信的圖像證據流出,包括這位已婚參議員抱著新生兒的照片。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這樁醜聞卻始終沒有出現在我常讀的晨報或其它任何主流媒體的版面上,儘管它幾乎已成為每個人茶餘飯後的話題。最終,一向名聲不怎麼樣的八卦小報《國家詢問報》(National Enquirer)卻憑著敢於報導這個其它所有媒體都不敢報的新聞,而獲得了普立茲獎提名。試想如果今天是川普被曝光育有一個私生子,我們的媒體還會繼續裝聾作啞嗎?

這些年來,我愈發清楚地意識到,我們的幾乎所有主流媒體都是這場‘沉默陰謀’的幫兇,它們總是試圖淡化或完全忽略那些本來應該引起軒然大波、吸引大量讀者興趣的新聞。我甚至可以繼續舉出更多的例子。此外,最耐人尋味的是,出現在這些案例中的犯罪或性醜聞,恰恰是最適合用來勒索那些權貴的把柄,因為其它事情他們都可以很容易動用自身的影響力來擺平。所以,也許我們這個民主制度中的許多民選官員其實都只是政治傀儡,被他們背後看不見的細線所控制著。”



被掩蓋的披薩門戀童癖醜聞


韋伯的兩卷書也沒有談到披薩門事件,其或許是最近幾十年來最令人震驚、卻也被最嚴厲地壓制的性醜聞,由於它實在太過敏感,甚至連非主流記者也沒幾個人敢碰它。


但就在幾個星期前,塔克・卡森特地就愛潑斯坦案對達瑞爾・庫珀(Darryl Cooper)進行了將近三個鐘頭的採訪,令人敬佩的是,他們在採訪的末段對披薩門事件展開了非常深入的討論。我想,這可能是自2016年以來第一次有人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公然談論這件事。



我在2019年那篇文章的最後一部分也提到了披薩門:


“當一樁看似荒唐的戀童癖醜聞忽然從網路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躍上各大報紙的頭條時,我們自然會開始懷疑,是否其實還有更多類似的事件尚未被曝光。我馬上想到了一個非常可疑的案例,在我看來,圍繞著它的種種證據可比十年前的一位在佛羅里達州被判處十三個月監禁的金融家所受到的籠統指控要充分得多。

我自己沒在使用社交媒體,但在2016年總統大選進入最後衝刺的時候,我卻注意到有越來越多川普支持者在談論一個被他們稱為‘披薩門’的事件,據說這是一樁足以徹底摧毀希拉里・柯林頓和她同黨的多位高層人物的驚天大醜聞,而這些論調在川普真的當選後甚至開始出現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據我所知,這個怪異的理論最初是起源於網路上的極右派人士,而且這個故事非常荒唐,其中涉及了被洩露的電子郵件、位於華盛頓特區的披薩店,以及民主黨高層的戀童癖。但考慮到在我們過往的歷史上有那麼多乍看下不可能的事情後來卻被證實是真的,或許我不應該直接將其斥為無稽之談。

在12月初的時候,有一位右派部落客發表了一篇長文,他在文中詳述了披薩門事件的來龍去脈,我這才終於稍微搞懂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於是我立刻轉載了這篇文章。文章很快就引起了大量的關注,不少網站都表示,它是普通人想要了解這樁醜聞最好的懶人包。

幾個星期後,我又分享了同一位作者的另一篇文章,這次他介紹了美國和歐洲政壇在以前發生過的其它戀童癖醜聞。儘管其中許多醜聞似乎皆已罪證確鑿,但它們卻鮮少被我們的主流媒體報導。假如像這樣的政治戀童癖集團早在以前就已經存在,那麼在今天的華盛頓特區同樣潛伏著一個類似的團體,這又有什麼不可能呢?

我強烈建議任何對披薩門事件感興趣的人閱讀這兩篇文章,尤其是第一篇,不過我還是想在這裡做一個簡單的概述。

約翰・波德斯塔(John Podesta)長年來一直混跡於華盛頓特區的政治圈,他從1998年開始擔任比爾・克林頓總統的幕僚長,此後便一直是民主黨建制派中最有權勢的人物之一。他在2016年作為希拉里・柯林頓的總統競選總幹事,卻因為缺乏資安意識而讓自己的Gmail帳號輕易地被駭客入侵,《維基解密》就這樣公開了數萬封電子郵件。一群年輕的反柯林頓活動人士立刻開始翻找裡頭是否有任何賄賂與貪腐的證據,結果他們卻發現了一些相當無厘頭的對話,簡直就像是刻意在使用暗語。

在一個本來應該不必擔心安全疑慮的私人郵件帳戶中使用暗語,這自然會使人們有所起疑,而最容易被懷疑的就是吸毒或性交易。但大部分的對話看起來都跟毒品無關,在今天這個早就不再講究什麼禮義廉恥的時代,政治候選人們幾乎每年都在互相爭搶同志驕傲大遊行最前排的席位,少數仍然只能在私下談論的性癖之一就是戀童癖,而出現在這些郵件中的一些言論似乎確實是在暗示戀童癖。

研究者們接著很快又發現,他的哥哥、華盛頓特區最富有也最具影響力的說客之一,托尼・波德斯塔(Tony Podesta)有著極為古怪的藝術品味。在他龐大的藝術收藏裡面,有很多畫作都是在描繪被折磨或被殺死的屍體,他最喜歡的其中一名藝術家甚至是以繪畫被囚禁、死亡或凌虐的兒童而聞名。這類反常的藝術作品固然不違法,但它當然會引起人們的皺眉。奇怪的是,身為民主黨人的波德斯塔與前共和黨眾議院議長、後來被定罪的兒童性侵犯者丹尼斯・哈斯特有著非常親密的交情,後者出獄時他甚至還主動去歡迎對方重返華府。

此外,波德斯塔還在電子郵件中用非常奇怪的措辭提到了在華盛頓當地的一家披薩店舉辦的活動,民主黨的大佬們似乎是這家店的常客,它的老闆是民主黨的重要活動家大衛・布洛克(David Brock)的同志前男友。在這家披薩店老闆的公開Instagram帳號中有非常多小孩的照片,他們有時會被綁著或捆住,然後照片的貼文則是各種對未成年人進行性暗示的同性戀俚語。其中有幾張照片展示了這名男子穿著一件上面印有法語的‘我愛孩子’的T恤,巧合的是,他的網路化名恰好與這句法語的發音完全相同,彷彿他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是‘兒童愛好者’一樣。其它幾個相關連的IG帳號也發佈了一些有小孩入鏡的照片,有時他們會被刻意擺放在一堆鈔票中間,配圖的貼文則以玩笑的語氣詢問這些孩子值多少錢。這一切當然都不違法,但任何有理性的人都會同意它們看起來非常可疑。

華盛頓特區有時又被稱作‘權力之城’,因為制定美國法律、治理社會的人都雲集於此,而當地的記者們亦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這些權貴的一舉一動。奇怪的是,《GQ》雜誌居然將那位對兒童抱有詭異迷戀的同性戀披薩店老闆列為我們首都中最有權力的五十人之一,甚至超過了許多內閣成員、參議員、國會主席、最高法院法官和頂級說客。難道他的披薩真的有這麼好吃嗎?

這些都還只是圍繞著華府權貴們的大量可疑材料中的冰山一角。滾滾的濃煙不代表一定有火災發生,但只有傻瓜才會完全無視它們而不去做進一步調查。

我通常不太喜歡用影片的形式來分享嚴肅的資訊,因為我覺得直接閱讀文字的效果會更好。但支持披薩門理論的絕大部分證據都是照片和螢幕截圖,影片確實是最適合呈現它們的方式。

把披薩門事件講解得最好的其中幾部影片是由一位名叫塔拉・麥卡錫(Tara McCarthy)的年輕英國Youtuber製作的,她的頻道叫做《現實呼喚》,這些影片的瀏覽人次皆已經超過十萬次。雖然她的頻道後來被封禁,影片也被下架,但它們之後又被重新上傳到了YouTube和BitChute上。她提供的一些證據在我看來似乎只是捕風捉影或略顯牽強,也有一些可能是因為她對美國社會和文化的不熟悉所造成的誤會,但仍然有非常多確實極為可疑的證據,我建議各位親自去觀看影片,然後自己做出判斷。

就在我逐漸搞懂披薩門的始末緣由的時候,這個話題也終於開始出現在了我平常閱讀的晨報上,但卻是以一種相當奇怪的方式。各種政治新聞總是用一、兩句話就將‘披薩門騙局’草草帶過,並將其斥為荒謬的右派‘陰謀論’,而完全沒有提到裡面的那些細節。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突然按下了開關,於是所有的主流媒體便開始閃爍起相同的霓虹燈廣告牌,上面寫著‘披薩門是假的——這裡沒什麼好看的!’我在以前還從來沒看過主流媒體對一樁本來不怎麼起眼的網路謠言做出如此急切的反應。

《華盛頓郵報》和《洛杉磯時報》也忽然開始發文譴責所有非主流媒體——不管是左派、右派還是自由意志主義——說它們通通是在為俄羅斯的宣傳幫腔的‘假新聞’網站,同時還呼籲所有愛國的網路巨頭,例如Facebook、Twitter和Google應該主動封殺這些內容。那時是我第一次聽見有人使用‘假新聞’這個名詞,但現在它突然在媒體上變得無所不在,就像是看不見的手再一次按下了開關。

這不禁讓我開始懷疑,這兩個奇怪的反應的發生是否純屬巧合。或許披薩門真的不是空穴來風,它直接觸及了我們這個腐敗透頂的政治體系的核心,以至於媒體不得不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反應來拼命壓制真相。

不久後,塔拉・麥卡錫討論披薩門事件的影片被Youtube刪除得一乾二凈。這些影片的內容明明完全符合Youtube的規範,卻還是被強制下架,所以這又是另一個非常可疑的反應。

我還注意到,光是提起披薩門就足以在政治上帶來毀滅性的影響。川普本來想要提名前國防情報局局長邁克爾・弗林中將來擔任國家安全顧問,並讓弗林的兒子擔任他的幕僚長。小弗林恰好曾在Twitter上轉發過幾個討論披薩門事件的連結,並指出這些指控尚未獲得實質調查,因而也還未被證偽。不久後,他就被川普的過渡團隊除名,幾個星期後他的父親也遭遇了同樣的下場。令我震驚的是,僅僅是幾則關於網路爭議話題的推文,居然就能對我國政府高層的人事任命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媒體仍在繼續齊聲高喊著‘披薩門已經被揭穿!’,但我們卻從未被告知它是如何又是被誰揭穿的,而且我不是唯一一個注意到這些千篇一律的空洞宣傳的人。亞特蘭大CBS電視台的一位名叫本・斯旺(Ben Swann)的獲獎調查記者就在一檔節目中介紹了披薩門爭議的來龍去脈,並指出與媒體的普遍說法相反,這起事件根本還沒有引起任何調查,更遑論是被揭穿了。CBS幾乎是立刻開除了斯旺,不過那段節目的錄像至今仍然可以在網路上找到。

https://web.archive.org/web/20170330033352/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ZFHLAcG8A

有一句古老的戰爭諺語說得好,‘敵人的炮火總是打向最重要的目標’,任何敢於提及披薩門這個話題的人都遭到了異常猛烈的攻擊和審查,這反而更讓人感到欲蓋彌彰。的確,所有的非主流媒體幾乎都在同一時間被斥為‘俄羅斯的宣傳打手’,這讓各大社交媒體得以名正言順地引入審查機制,而這些審查機制在今天儼然已成為了世界上最令人頭疼的問題之一。

披薩門事件的真相可能會,也可能不會水落石出,但當今的這股網路審查浪潮同樣也席捲了其它性質類似但證據卻更加確鑿的事件。雖然我自己沒在使用Twitter,但在去年8月馬侃去世後,我卻親身感受到了審查政策所帶來的影想。這位參議員是在星期六下午逝世,西德尼・尚伯格在2008年發表的那篇重磅文章的點擊量也在那段時間迎來了一波激增,很多人在Twitter上轉發了這篇文章,因為我們網站有很大一部分的流量是來自Twitter。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隔天早上,本來這些轉發數還在繼續增長,但忽然間所有的Twitter流量都消失不見了,這大概是因為‘影子禁令’發出的緣故,所以那些推文都變得不可見了。我自己撰寫的那篇質疑馬侃的戰時經歷的文章,以及其它我們在同一個星期晚些時候發表的有爭議文章也都遭逢了同樣的命運。

也許這些審查其實只是Twitter的某個無知的年輕實習生所做的,他可能是隨意地以‘仇恨言論’或‘假新聞’為由,就直接封殺了一篇由美國最傑出的記者之一、曾獲普立茲獎的《紐約時報》前資深編輯撰寫的長達八千四百字的深度報導。

又或者,這是那些幾十年來一直在暗中控制著這位已故亞利桑那州參議員的人,試圖確保他們的身影在這個政治傀儡死後繼續隱形。”



關於政治勒索,我發現還有最後一點似乎很少有人提及。即便這些勒索行動成功蒐集到了強而有力的把柄,它們也只有在幕後黑手能夠掌控或影響相當一部分媒體的情況下才會有用。事實與證據本身是沒有意義的,除非能有足夠強大的媒體渠道來將它們傳播和宣傳出去。因此,勒索行動和媒體控制兩者是密不可分的。


就以西德尼・尚伯格對約翰・馬侃的那篇重磅報導為例。即便這位曾獲普立茲獎的美國頂尖記者提出了驚人的指控,也蒐集了大量的證據,但這篇報導對馬侃本人幾乎毫無影響,因為媒體拒絕報導它。


同樣地,幾乎所有主流媒體都在2020年總統大選期間對亨特・拜登的筆記型電腦醜聞採取了視而不見或嗤之以鼻的態度,至於社交媒體巨頭也對這件事進行了強力的審查。因此,明明是一個原本可能助力川普連任的重磅新聞,最後卻幾乎被成功地擋在了所有搖擺州選民的眼前。


20世紀60年代初,美國主流媒體一度裝作完全沒看見林登・詹森涉嫌貪腐與犯罪的大量證據,直到甘迺迪總統終於決定撤換這位副手。在甘迺迪家族明確開了綠燈,並動用影響力鼓勵媒體發聲後,《生活》雜誌就迅速發表了一篇鉅細彌遺的文章。然而,甘迺迪遇刺身亡後,詹森接手了白宮,媒體的風向立刻又變了,於是這篇報導就這樣沒了下文。


因此,有效的勒索行動同時必須伴隨著對媒體的牢牢掌控。媒體控制與勒索行動之間的緊密聯繫,為揭示究竟誰才是這些行動的幕後黑手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線索。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